人情的狡诈,莫过于京城。我曾经买到明罗小华监制的墨,共十六块,装在一个色彩黯然、外观破旧的漆盒里,看上去,真像是前朝旧物。可拿回家来一试,原来那墨竟是泥土抟成的,表面染上黑色,就连上面的白霜,也是盖在湿地上自行生成的。
乾隆丁卯年,我参加乡试,住在京城的小客店里。白天,我在街上买了几支蜡烛,晚上用时却怎么也点不着,仔细一看,原来也是泥的,外面糊了一层羊油。到了晚上,街上有点着灯卖吊炉烤鸭的,我的从兄万周也买了一只。拿回来一看,鸭肉早巳被吃光了,只剩下全副骨架,中间塞上了泥,外面糊着纸,纸被染成烤肉的颜色,又涂了一层油。只有两只鸭掌、一个鸭头和鸭脖是真的。
我的青年仆人赵平花两千钱买了一双雨靴,他觉得划算,所以很高兴。一天,突然下起雨来,他穿上雨靴出去了,回来时却光着两只脚。原来那双雨靴的面儿是用乌油高丽纸揉皱后做成的,底儿是用破棉花粘的,周边用布条包裹着,其他作假的手段大都如此,然而这不过是其中的小玩意儿。
有个候补官暂住在京城里,他见对门那家有位少妇,模样端正秀丽,就过去搭话。那少妇说:她丈夫出外做幕僚,寄家于北京,她与母亲一块儿生活。过了几个月,这家的门框突然糊上了白纸,全家号哭起来,原来是她丈夫的死讯传来了。紧接着,她忙于设立牌位,祭奠亡夫,并请来僧道诵经追荐。也有不少人前来吊唁。
几天后,这家开始当卖衣物,并传出话来,说家里没吃的了,少妇将要改嫁他人。候补官乘机做了上门女婿。
又过了几个月,这位少妇的丈夫突然活着回来了,这才知道当初关于他的死讯实属误传。这位丈夫见到家中的变故,十分恼火,吵嚷着要去告官,母女二人又是哀告又是恳求,最后总算达成协议:候补官的财物留下,人却被赶出了门。
半年后,候补官在巡城御史那里,见到这位少妇与她的“丈夫”一同受审。原来此人也不是她的丈夫,只是个情人。那次的事,是他们为了骗取候补官的钱财设下的计谋。
后来,她的真夫回来了,事情也因此而败露,利用假象骗人的伎俩,真是越来越新奇了!
西城有一所宅子,约有四五十间房,每月提前交纳租金,因此主人对他的事并不过问。一天,这人忽然锁上院门离去了,并没有通知主人。主人到那宅院里一看,只见遍地瓦砾,二根椽子也没剩下,只有前后临街的房子还在。
原来,这所宅子前后都有门,租房的人在后门开了个木材铺子,专卖建房用的木料。其间,他偷偷拆下了宅子里的门窗梁柱,混在那些木料里一块卖掉了。房主人住在另一条巷子里,所以对这事丝毫没有查觉。不过,几十间房的木料,拆运时竟不露蛛丝马迹,真可谓神技啊。
然而上面所讲的五、六件事,受骗者或图便宜,或是图方便,因贪心而上当受骗,责任也不全在骗子身上。钱文敏公说:“与京城人打交道,若能处处防范,不掉人陷井已经很幸运了。只要是便宜事,其中必然藏有机关,真可谓神奸巨蠹,千奇百怪。便宜事怎么会轻易轮到我们头上呢。”这话太实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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