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我大病初愈,学校特别通融,准我升上五年级。当时台中的政情很不稳定,人心惶惶,谁都害怕被株连、被牵扯,万一不明不白被扣上一顶政治大帽子,那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见天日了。所以,人人独善其身,谁也不敢过问别人的事。这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有一天我刚放学,家人领着我正要回家。突然,我面前来了四位大男生,彼此在抢着一颗未爆弹,争来争去,也在空中丢球似地,一会儿传给这个,一会又传给那个,完全不看有没有人在走路。
我家人怕我被打到,会生出大问题,便大声喝住他们。没想到对方很不高兴,反倒故意朝着我用力投掷了过来。因为我的病还很重,显得十分虚弱,路旁有些人看了很不忍心,便把未爆弹给接了起来,却没有训他们半句话。这些大男生也很无所谓地仍然我行我素,继续把那未爆弹当玩具给丢来丢去,你争我抢。
我发觉这未爆弹很危险,不免担心万一爆炸将怎么办?我便请求家人陪我一道去劝那几位大男生,并坚持要他们把未爆弹送交警察局处理。我家人一直劝我别惹麻烦,但我总觉得该管就管,怕什么。结果他们越听越烦,最后竟然双手插腰,摆出一副大哥大的架势说:“我想死,我高兴,干你什么事?”
我家人怕他们动粗打我,便急急忙忙把我带开。
第二天,我从报上看到:“不良少年争夺未爆弹,三死一重伤。”
我哭了。
其实,当时的未爆弹到处都可能捡到,有美军的,有日军的,有国军的。我们经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军与日军对垒,你一颗,我一颗,台中满满是弹痕,满满是伤。后来,外省人和本省人打,也把我们台中这美丽的家园弄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由于战乱不断,任何人只要肯停下脚步,稍稍弯下腰,便可捡到各种弹壳和各式大小的未爆弹。
我们女生不敢碰这些充满血腥味的杀人武器,但我们认识的一些勇敢男生,却一个步一个的后尘,把他们的命给玩掉了。我不禁又想起那够气魄的大哥大:“我想死,我高兴,干你什么事?”
这社会到处是这种人,所以有人常劝我,别太好管闲事,反正:“只要他高兴,他自己想死,就让他去死吧!”
但“他”不也是您的亲人吗?救了“他”,不也救了您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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