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戒恶篇
“善恶”两个字，若提起“善”来，人人喜欢， 若提起“恶”来，个个憎嫌， 这就是良心天理不曾昏昧的真面目了。及至看起你行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 想出来的意思，为何件件多在“恶” 字一边去，这就是昧了自己的天理，坏了自己的良心，岂不倒是喜恶嫌善了？ 天地间只有一个理，凡人行的事，有顺理的，就叫做善 ，背理的，就叫做恶。要晓得人的恶事，不限定是反叛大逆、 响马强盗、杀人放火、奸淫妇女等事才叫做恶， 但凡丧心无行、利己损人、败俗乱常、越理犯分的事都是恶。
我再细细说与你知道。 有嫁祸无辜的，有欺压良善的，有撒泼行凶的，有打街骂巷的，有恃财凌物的，有倚势作威的，有打点钻营的，有教唆词讼的，有欺孤凌寡的，有残物杀生的，有坏法妨公的，有图赖骗诈的，有斗殴轻生的，有调戏良家的，有拐带人口的，有侵占田房的，有诬告党证的，有窝访卖访的，有捏造非言的，有扰乱曲直的，有行使假银的，有违禁取利的，有假公济私的，有卖法受贿的，有攻人之短的，有讦人之私的，有破人婚姻的，有离人骨肉的，有助人为非的，有夺人所好的，有坑人资本的，有忘恩背德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口是心非的，有重秤轻戥的，有大斗小尺的，有纵奴欺主的，有宠妾凌妻的，以及一切不公不法、不仁不义的事都叫做恶，但大小不同耳。
古人说得好，“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要知一星之火，烧遍柴场，可不戒么？世上的人，哪一个没有良心，哪一个不知是非，但是责成别人的是非尽自明白，到了自己身上就糊涂颠倒起来，这是什么缘故？总为“利”之一字种根深了，只是一个占便宜的心，所以没了天理。从来作恶的人，起初皆因一念之差，就做到后悔不及的田地。你看那捱打的，戴枷的，问成徒、流、绞斩的，解救不能，改悔不及，弄得家破身亡、父母干连、妻子离散，这样人岂是天生下来就是恶人？都只为他胆大心粗，一念错走了路途，遂致自作自受。到这时候，却埋怨着谁？
世人为恶的病根，大约不出“酒色财气”四个字。凡人未吃酒时，就是凶恶的人也还有些顾忌，只儿盅在肚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大呼小叫，胡行乱作，一切闯祸行凶的事都做将出来，所以贪酒之人，最为坏事。男女有别，是风俗所关、廉耻所系。有等不肖之徒，偏在此中寻消问息，止贪一时欢娱，遂至犯法受刑。再如花街柳巷不可乱走，可笑那痴迷汉斗胜争风，把那虚情假意认作实心，往往招灾惹祸，倾家丧命，岂不愚极！钱财有无，皆由天命，原是强求不得的。世上人只为这银钱，用了许多计较，费了百样机关，辱身败名、寡廉鲜耻、强索枉取、贪得无厌，甚至图财害命，截路劫人，及至天道好还，法网到来，如蛾投火，如汤浇雪。那一种好争闲气的，不顾曲直是非，一味争强角胜、好高自大、夸口逞能，常因些须小事不能忍耐，往往惹出祸来。你看那斗殴伤人的，只为气头失手，后来披枷带锁，服罪抵偿，追悔何及？这四个字，明明是作恶的根本，世间多少英雄好汉大都断送此中，真可悲痛不了！
世人为恶的缘故，我分别四等昏昧：
第一是不曾读书。人不读书，不知礼义。凡古人的作为，哪个是好，哪个是歹，哪样是君子，哪样是小人，一向全不知道，所以任意为非。也有知道往古的是非，晓得前人的邪正，只是口头称说，不肯身体力行。
第二是不知法度。古语说：“知法怕法。”而今田夫野子，耳不闻法度之言，目不识法度之书，所以意大心高，妄为乱动。
第三是不明定数。妄人作恶，希图侥幸，原是死路，世人多有知道故为的，只说苟且一时，未必有害，岂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常言道“菜虫终是菜里死”，从来哪有恶人能得到头的。
第四是不择交游。平日亲近交结的都是市井无赖、轻薄少年。彼此互相勾引，把那贪杯恋盏的，倒说是豪放；倚翠偎红的，倒说是风流；哄吓诈骗的，倒说是伶俐；行凶惯讼的，倒说是英雄。如此相仿相效，习与性成，不觉的引到坏路上去。所以古人云“博览广识见，寡交无是非”，又云“畏法朝朝乐，欺公日日忧”。凡事当审己量力而行，不可妄想非分。人果能读书，能守法，不侥幸，不滥交，那为恶的事自然没有了。
而今的人，未曾行善，先求报应，这就大不是。凡有所为而为善，即是利心，虽有善因，终无善果。所以古人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就是为善者未必得福，而善不可不为；为恶者未必得祸，而恶不可不戒。古云“宁可一日没钱使，不可一日坏行止”，又说“屈死休告状，饿死休做贼”，又说“少实胜过多虚，千巧不如一拙”。若依了这样好话，就是个戒恶的好人了。
世上有三等人：有一等自暴自弃的，除了自己不肯学好，还把那循理守法的笑为愚夫、指为呆汉，却不知拙者未必全失，巧者未必全得。我尝见那愚夫呆汉乐业安生，那吃亏的多是聪明乖巧。古人说：“君子乐得为君子，小人乐得为小人。”有一等委靡怠惰的，说道“已是做成这样，纵然改悔，也不济事”，却不知人非圣贤，谁能无过，果能一念知非，就是君子。譬如行路的，错走了路途，掉臂转来，就归正道，所以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一等懈驰宽假的，以为平生无有过失，这一件偶然着错，也不妨事，却不知善必积而后成，恶虽小而可畏，一念为恶，就是小人。譬如登山者，一脚走错，就堕深渊。所以圣人说道“细行不矜，终累大德”。这三等且须慎戒。
人要莫作恶事，全要先存着戒恶的心，心是根本。若外面假仁假义，内中包贮险心，纵欺得别人，欺不得上天，纵逃了王法，逃不得鬼神。古人说：“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所以世上的人，有未见他大功厚德而获福的，有未见他行凶作恶而得祸的，这正是他心中善恶，有人虽不知，而鬼神独知处。所以孟子日：“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大家都要自己心上检点，可有恶念没有恶念呢？
大都人心善恶无他说，凡举念可以告人，就可以告鬼神，这就是善心；不可以告人，就不可以告鬼神，这就是恶心。行事善恶亦无他说，凡行事令人欢喜感动的，就是善事；令人怨恨痛恼的，就是恶事。你只看许多刑法，若干条律，都专为作恶的设置。我只劝君子秉礼守义，平人畏法奉公。年高有德的，以节义廉耻引进后生；少年新进的，知循规蹈矩，效法长者。人人完名全节，个个保身安家，能免讥评，不背国法，共享太平之福，真大快乐也！
明王正裕为村童授书，必令点画清白，讲解分明，又恒举嘉言善行，引导不倦，日：“学者先心术而后文艺，先敦本而后施为，如德行有亏，虽才华震世，不足重也。”又日：“天地君亲师并列，师位何等尊贵。人一师事我，则终身成败在我，若不尽心力，误人子弟，罪与庸医杀人同。”晚生文康公，历位宰相，二孙官至学士，子孙相继登朝，善教之报也！
本文链接：https://www.skbj.cn/jiatingbaojian/10427.html 转载需授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