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椿、杨津,兄弟友爱。早晨便聚于厅堂,终日在一起,不私回房内。有好吃的东西,人不凑齐了不吃。厅堂间常常挂上幔帐,作为休息的地点,就连睡觉前也相互谈笑。椿年老后,曾从他处醉归。津扶持他回屋,自己就睡在门外,等着问安。椿每天在附近出游,有时日落不回来,津不先吃饭。后来津调任肆州,椿在京中老宅住,每逢四时当季美味下来,椿总是挨个亲自挑拣,没有寄给弟弟之前,自己不先吃。百口之家,没有挑拨离间的人。
司馬溫公,與其兄伯康,十分友愛。伯康年近八十,温公十分认真的侍奉,好像对待父亲一样,保护的如同婴儿一般。每次吃少了,都会问:“这样能不饿吗?”天气稍微冷点,就摸着哥哥的背说:“衣服会不会太薄了?”越老越是如此。
读书录曰:法昭禅师偈云:“同氣連枝各自榮,些須言語莫傷情。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為弟兄?”诗意了然,真是深解人间晚年兄弟之爱啊。古人说人伦有五,而兄弟相处之日最长。君臣相遇,朋友聚散,不大可能长久,父生子,妻配夫,最早也是二十岁算起。只有兄弟或者一二年,三四年相继出生。从竹马游戏,到弓背白发,相互周旋,最多的可以到七八十年啊。能够相处融洽,猜忌不生,真是快乐无边的事情啊。却就有不相往来,不通询问;路上遇到却耻于下车,家内冲突就考虑告上庭堂;与异姓人结拜弟兄,延请搬弄是非的人为上客;家人反目,外鬼入内,这不是天下第一是非颠倒之事吗?
许武,字文长。父母早逝,有两个年幼的弟弟。武自己耕种的时候,两个弟弟虽然还拿不动耕锄,但一定要在旁边观看。夜里则点灯读书,许武让两个弟弟也坐在席侧,亲自教授遣词造句的方法,仔细的为他们解说。无时无刻不以道义,廉耻训导他们。两个弟弟稍有不听管教,他就跪在家庙前说:“是我无德,不能教化,期望父母在天有灵,能为弟弟们启蒙!”两个弟弟哭着说改才起来。从不以疾言厉色相加。屋里只有一榻,三个人睡一张床。有人劝说许武娶妻,他回答说:“娶妻易生嫌隙,怕伤我手足之情啊。”于是被举荐入朝,做到议郎。后来随编制取消归家,先为两个弟弟议亲之后,才自己娶妻。两个弟弟均学有所成。
颜氏家训里讲:二亲过世,要兄弟互相照顾,关系要如同形和影,声音与回响。要追念过世者的遗留,珍惜自己的分身形气,还有什么比爱护兄弟更好的呢?况且那些幼小的遗孤,伶仃困苦,作为长者,要象兄长一样和他们友爱,而又要行父亲的严厉和母亲的慈爱啊;从教育到体恤关心,实在应该无微不至。若兄弟做到这一点,就又是一个境界了。
王览,是王祥的后母朱氏生的孩子。王祥侍奉后母至孝,而后母几次想害他。王览总是尽力调和折冲。每次鞭挞王祥,览总是涕泣抱持。曾想下毒酒鸩杀王祥,而览知道了,作要喝的样子。母亲惊慌,把酒打翻。有时故意无礼指使王祥,王览总是同他一起。后来又虐待指使王祥妻子,王览的妻子也一起陪着。最后终于感化了母亲。王祥后来官至太保,而九代公卿,都是王览的后代。
王祥孝,王览更孝;王览难得,他妻子与丈夫同心尤为难得。后母的弟弟做到这一步,真是够了啊!
牛弘,字里仁。弟弟名弼,喜好酗酒。曾在喝醉时,射杀牛弘拉车的牛。弘回家,妻子迎出来说:“小叔射杀了牛!”弘直接回答:“做肉干。”坐定之后,妻子又说:“小叔射杀了牛啊,这么大的事情!”弘说:“知道了。”颜色自若,读书也没有停下来。
弘妻一言而再,是世俗常情;弘毫无怪责,是出于对兄弟的友爱啊。
薛包,事父母至孝。等到父母过世了,弟弟们要求分财别居。包阻止不了,奴婢他自己只要老的,说:“在一起久了,办起事来习惯。”器物取那些陈旧的,说:“我一直用的东西,习惯了。”田产只要荒芜的,说:“我小的时候耕种的,心意所恋啊。”任由弟弟们按自己的意愿取用。后来诸弟纷纷破产,他害要再给赈济。
妙在把好东西留给了弟弟们,自己却不担那“清廉”的浮名。
趙彥霄與兄长彥雲,双亲过世,在一起住了二十年。彦云浪荡游乐,废置产业,彦霄几次劝谏都不听,没办法,只好分家。分家后五年,兄长的产业耗尽,负债盈门,渐渐准备逃亡。弟弟在除夕夜置酒,宴请兄嫂。告知说:“弟弟我最初并不想分家,只是因为兄长用度不知节俭,我唯恐全部用尽,不得已才分家的。现在幸好还有先业的一半,还够困难时用度,今日请兄长和嫂嫂回来,主持家事。”随即取当年的分家书焚烧了。仓库钥匙,全部交给兄长和嫂嫂。另外取出自己的储蓄,还清了欠款。兄嫂愧谢不已。从此之后,兄长处事谨慎守节,治家勤俭。彦霄与子,那一年同登科举。
这种情况,要的全市一片惻怛至誠,钱财得失全不在意。若有纤毫介意,便入人心下,兄嫂接受这好意,也不能安心了啊!
洞云张翁,文定公张邦奇的父亲。文定公做学宪时,厅室仅两间,上官到访非常不便。旁边一间屋子,是他的叔叔在住。恰好叔叔有债务愿意出售,文定公出双倍的价钱买下,要重新构建。告诉父亲,张翁听说他倍价买屋,很高兴。忽然又潸然泪下。文定公问他原因,张翁叹息说:“我一想到要拆他的屋子来扩充我家,他们夫妇是什么心情啊?”文定公恻然说:“父亲大人宽心,我这就还回去。”于是去取买券。张翁说:“唉,我估计现在那钱已经拿去还债了!”儿子说:“那我们把屋子合并,钱就不要了。”张翁欣然说:“若是这样,我心下就慰然了。”
鄭均,字仲虞。兄长为县吏,收了很多赠礼。郑均数次劝谏不听,于是自己去别人家做帮佣。几年,得了些钱帛,拿回来给了兄长,说:“钱没有了,可以在赚,作官贪赃,一辈子就完了。”兄长被他所感化,廉洁行事。郑均被尚书举荐作官,朝廷表彰他的义行,赐尚书俸禄终身。
劝化兄长从善,最难在给兄长钱财,他尽到了做弟弟的极致啊。
陈世恩,夏邑人,万历乙丑年进士。兄弟三人,兄长孝廉,二哥是世恩公,小弟某,年轻喜欢四处游玩,经常早出晚归。兄长厉声正色教导劝他改正,不听。世恩公说:“这样只会伤害我们的兄弟友爱,没有好处。”于是每晚在门外等着,待弟弟回来,亲自开门起锁,问弟弟寒温饥饱。这样一久,弟弟非常懊悔,不再晚归。等到世恩公显贵,兄长已经过世。有个叫吴三的人,是兄长侧室的弟弟。一天来看望姐姐,衣衫褴褛,世恩公请他入座对食。弟弟从外面回来,问哥哥说:“在外面其他地方吃就好了,何必请到上宾的座上?”世恩公说:“我们嫂子子女全无,年纪轻轻就孀居,为哥哥守寡,我很感激敬佩,遇见她的弟弟,一起吃饭有何伤害?”弟弟叹服。 世恩公二子陞、陛,俱登第。
庾袞,晉咸寧中人。一年流行瘟疫,已经死了两个兄弟,庾袞的次兄庾毗也病危,父母家人都外出避祸,庾袞独自留下,不肯离去。他自己在家照顾兄长,调理汤药,昼夜不眠,还每日抚棺痛哭不辍。几十天后,瘟疫渐渐停下来,家里众人才慢慢返回。毗的病也好转了,而哀一直没有病。
人在疾病危亡之际,正是依赖骨肉至亲的时候啊。所谓瘟疫传染之说,世俗只是迷惑而没有察觉,才有父子兄弟也托给别人自己远去的情况啊!既没有人扶持关心,也没人注意汤药粥饭,病人真的是很难复生啊!隋朝时辛公义在岷州当刺史,当地习俗畏惧瘟疫,一人得病,全家走避,所以病者多死。公义命令把病人全部放在庭堂。一时庭廊全满,公义自己在他们中间设了床榻,睡在病人中间,俸禄全部用来买药,自己亲自询问病情,病人多恢复健康。于是召那些走避的亲戚说:“生死有命,怎么会随便传染?若是真能传染,我早就死了。”众人惭愧拜谢而去,民风从此为之一变。
孫棘,宋朝大明年间人。当时抽壮丁戍边,弟弟孙萨应该充军。孫棘妻子对丈夫说:“夫君你为家长,怎么可以把这个责任推给弟弟?姑姑过世的时候,让你照顾弟弟。现在他还尚未婚娶,家还没有。而你已经有两个儿子,便是死了又有何恨?”孫棘就去拜见郡令,愿意替代弟弟,弟弟自己也跑去,不愿兄长替代。太守张岱怀疑他们所说不实,分开兄弟让下属仔细查问。兄弟俩各自解释为什么而来,面不改色,都是甘心赴死的样子。太守上表奏明上听,免去了他们一家的徭役。
兄长代替弟弟,已经很难了;而这件事又是妻子说出的,更加奇特。又妙在这件事是从亡姑那里说起的,这一家实在是和睦啊,更可以说是笃孝了!
鄭湜,明朝洪武年间人。当时胡惟庸事发,人有仇怨不满的人,都指为胡党。有人密告郑氏兄弟交通胡惟庸,鄭湜兄弟六人都被通缉。几个哥哥刚要出发,鄭湜说:“有我在,怎么能让哥哥们受刑?”于是独自拜见捕吏请行。他的二哥郑濂,在京师已经有事。弟弟来了之后,接了弟弟说:“我是家长,应该认罪,弟弟与此无关。”湜说:“哥哥老了,我去申辩,万一不行,就让弟弟伏法。”二人争着要入狱。太祖听说了这件事,把兄弟二人召到朝廷,嘉勉了他们。对近臣说:“他们能做到这样,怎么可能跟随别人为非作歹呢?”于是拔擢兄长为参议。
王毓俊,侍御王復齋之子。王復齋曾买妾,被妻子妒忌。他外出时,妻子关了一个在楼上,不给饭吃,想饿死这个小妾。毓俊当时才八岁,对母亲说:“饿死人的话,别人都会说母亲不贤。不如每天给粥汤,让她慢慢死。”母亲听从了。毓俊暗地里用小布囊藏了干粮给她吃。半年左右,生下一个孩子,偷偷藏在别处。等到王复斋过世,毓俊抚养弟弟成人,如同亲生一般。后来子孙甚多,多显达。
吳興有个姓莫的人家。婢女怀了主人家的孩子,因为害怕主母嫉妒,所以就赶紧嫁给了卖粉羹的人家,生了个男孩。莫家主人过世,婢女的孩子才十来岁,有恶少想用他分莫家钱财,命令他去哭丧,自己与他人计划甚详。孩子入府哭丧,莫氏长子连忙上前说:“你不实卖羹家的孩子吗?”孩子回答:“是。”于是拉着他拜见母亲,又遍指家人说:“这是你当跪拜的,这是你应该受拜的。"拜完,孩子要离开。长子说:“你既然是我弟弟了,就当在此抚丧,怎么可以离去呢?”于是为他安排与自己同住。群小刚刚聚齐等待家里闹出争端,听说已经接纳,相视惊诧,计不得施。
不仅要有高尚的品德,也要有急智啊。不这样的话,莫氏家里危险了!曾说大户人家流俗相传,总以为亲近侍婢是本分内的事情。却不知道侍婢一旦与主人私通,多靠这个私通其他仆人,有了身孕就说是主人的孩子,到时候是自己的还是不是,就说不清了。于是就有蓄藏愚贱的后裔,来玷污宗族的人了。抑或是家里妻子不容,因而被赶出嫁给贫贱之家,待孩子长大,没有不自认主翁的孩子,儿日夜睥睨其家的富厚。专待主人去世,便要求归宗分财。又多有群小胁迫,结祸讼诉,破家之道啊。所以袁氏有言:“凡有侍婢,不可不谨始慎终啊。”
施佐、施佑,兄弟俱為知州。致仕的家居和田产,有些许摩擦,亲友每天为他们处理,不能化解。同邑的严凤公,素以孝慈友爱出名,侍奉兄弟如同父亲,周恤友爱,无所不至。偶然在船上遇到施佑,说起房产这些事情。凤公皱眉说:“我兄长懦弱啊,我正发愁这事,若是象你兄长那样,可以尽夺我的田地,我还有什么忧愁呢?”因此而落泪。施佑恻然感悟,于是拉着严凤一同回到兄长的住所,边哭边拜,深深的懊悔自责。施佐也涕泣宽解,两人各以田产相互退让,于是友爱终身。
袁君载先生在《袁氏世范》中说:“骨肉失和,开始于很小的事情,而终于到了不可化解的程度,还是因为失和之后,各自负气,不肯低头啊。如果有一个人能先低声下气,首先道歉,则彼此往复,自然不异于平时。”看到这里,更加确信啊。
郑大郁曾说:“大凡我们和兄弟相处,偶然有不相容的失和,最应该明白说破,随时可以消释不和,不伤友爱。就像大舜对待傲象一样,只是不藏怒,不宿愿,就已经为圣了。今人对外假借融洽之名,而心中怀有嫌隙。以致于表面团结内里相互妒忌而无法化解,是自己违背自己的天性啊。” 我觉得这个说法最好,陈几亭先生所以极力反对张公艺先生的忍之观点啊。然而忍不一定是藏蓄不发,应该如同世间说的耐得事一般,有人致我于不堪的境界,我能随遇而安化解掉,不放在心上。有人说:“这是不用脑子,这是无知,这是错误的,这是见识少啊!”唉,这些是多大的事情呢?只要不为这些事情挂怀,即便一天我被人排挤十来次,也可以口不出恶言,面不现怒色啊。这才是善于忍的人吧。这一说法本自司马温公,足以救忍字的讹误了。
刘彻,家里有些钱,学识也有声望,可是屡试不第。同邑有一个名叫朱轼的人,家里贫困,在里中教学。年末拿了教书钱回家。路上遇到一个农夫,抱着农具在路边哭。朱轼问他缘故,说:“贷的青苗钱,还不上了。”朱轼把教书钱全部拿来为他补缺,让这个农夫免了牢狱之灾。当时刘彻以自己的前程祷问于神,梦里有神人告诉他:“你本来有官禄,但奈何你德行有亏,得不到了!”刘彻问哪里有亏,神人说:“你弟弟欠官家钱,你眼看着却不帮助,差点害死你弟弟,这不是德行有亏吗?”刘彻说:“这是我弟弟自己不肖,我为什么有罪?”神人说:“行路之人,看到了尚且不忍,你的亲兄弟,怎么可以不动心呢?你不知道朱轼代纳青苗钱的事情吗?他马上就要有阴德的果报了!”刘彻醒来,拜访朱轼,才知事情原委,怅然若失。朱轼生了三个孩子,都是显贵,而刘彻却终身不第。
不周济兄弟的人,举世实在有太多刘彻这样的人了;以兄弟不肖为借口的,放眼看去也都是刘彻这样的人啊。想来兄弟若是诚实贤良,哪里还要你周济?就算兄弟甘心穷困致死,冥责尚且不能饶那些坐视不管的人;若不甘心穷困,在外面为非作歹,岂不是连累一家人?在家里则怨天尤人,甚至视兄弟如寇仇,怎么可以不引以为鉴呢?。
王僧虔,带着侄子侄女到他执政的郡县。兄长的儿子王俭中途生病了,僧虔为他担心的废寝忘食。有人开慰他,他说:“古时马援,儿子与侄女,一视同仁。邓攸对于弟弟的孩子,更好过亲生。我和古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亡兄的后嗣,我怎么敢有所疏忽?若是这个孩子救不下来,我就立刻回舟卸职。”侄子很快就好了起来。
袁氏世范中说:“父亲的兄弟,叫做伯叔父,伯叔父的妻子称之为伯叔母。大抵抚养教学,对孩子有父母之道,与亲生父母不远。而兄弟的孩子,叫做犹子。也是希望其侍奉长辈,报效宗族,有子之道,与亲子不远。所以年幼丧父母的孩子,若有伯叔父母,则不至于没有人养,没有子孙的老人,若有犹子,则不至于没人侍奉。这是圣王制礼立法的本意。”现在或者自己只疼爱自己的孩子,不顾兄弟的后嗣;甚至有因为其无父母,而兼并财产,百般侵害的例子,可叹啊!
宋朝燕泰肅王,铺张浪费,常预借岁钱,多至提前几年预借,仁宗多次颁诏供给。御史沈邈,说不应该这样满足贪得无厌的要求。皇上说:“御史你错了啊,太宗皇帝儿子八人,到现在仅剩他一个人了。他是先帝的弟弟,我的叔父啊,每每想到这里,恨不能尽天下资财来供养他,多几年的俸禄,有什么好计较的啊!”
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旁人真的是再没办法开口了啊!曾听人说:自己的伯叔,是父亲一样的啊。凉薄的对待叔叔伯伯,就是凉薄的对待父亲啊。然而世间却可以容忍那些因为父亲兄弟不和而失礼于伯伯叔叔的人。父亲兄弟不和,是父亲的过错,作为儿子在这中间,应该婉转劝说,尽量让家人和合,更应该委曲从事,裨补缺漏。若是打着“父亲本意”的旗号而对叔伯失礼,只怕父亲一旦亲眼看到,就会立刻觉得自己对叔伯有所亏欠啊。
张士选,幼丧父母,和叔叔住在一起。叔叔待他,如同己出。叔叔有七个孩子,祖产未分,叔叔说:“我当分祖产为两份。”士选请叔叔分为八份,叔叔坚决不同意,士选坚决要求,最后还是依了士选。士选十七岁那年,入京考举。同去的二十余人,有术士看过之后,指着士选说:“你们这里中举的,肯定是这个少年。”同馆的人们都来轰他走。术士说:“文章的高低我是不懂,但这位少年有阴德庇佑。”到了揭榜时,果然独占鳌头。
士选贤德,叔叔也是君子。读起来,觉得一家和气蔼然,反倒好像被士选占了大便宜。
扈鐸父母早亡,侍奉伯父如亲生父亲。伯父老而无子,鐸為買妾。伯父过世,得一遗腹子。扈鐸很小心的照料和关照他。自己住在外屋,夜里还来看顾,不敢轻易安寝。弟弟曾生重病,扈鐸向北极星方向祈祷:“我和我的孩子都可以走,但不要让我的弟弟过世,使得我伯父无后。”弟弟很快就好起来了。
昌化章家,兄弟二人都没有孩子,她哥哥从别人家过继了一个孩子,没多久,自己家添了个儿子。弟弟带妻子去哥哥家说:“嫂嫂既然都生了儿子,不如把过继来的孩子给我?”兄长告诉自己的妻子,妻说:“没孩子时候过继来,刚得了孩子又要给别人,别人会怎么说我们?况且新生儿也未必可以保得住啊。”弟弟一直坚持想要,兄嫂说:“实在不想让小叔不如意,不如把我亲生的儿子给您们吧。”弟弟和弟媳都不敢要。嫂子说:“儿子就是我儿子,做侄子也被称为犹子,有什么不一样呢?”后来两个孩子又各生两个孙子,一门六进士。
金生某妻,溧陽施氏的女子。金某家里没钱,于是去金陵游学。在学校中秀才,因而买了一个小妾同居。施氏独自养了一个儿子,与伯叔和嫂子一起在溧阳生活。金生一年只回来一两次,施氏从来没有怨言。金家困窘,伯叔都努力耕作,金生也出一半的居家费用,而施氏还要纺织做饭,收拾谷场,整治园圃,无不尽力,照顾嫂嫂又更加的辛苦。一天,金生回来,施氏说:“你在金陵生活安乐,我在家里劳苦,不如买一个婢女给我,稍稍为我分劳?”金生给了她十金。施氏把这些钱给了嫂子,说:“姐姐怎么能常年劳役呢?想来小叔还没有结婚,用这些钱和伯伯一起经营两三年,可以勉强娶妻了。”伯伯常对人说:“我弟媳的贤惠,全邑也是数一数二的啊!”
我曾往来濑水间,亲眼看到这件事情,这已经是当地的风化了,哪里是只有一邑如此呢?
李光进,弟弟光颜先娶妻,而母亲把家事都交给弟媳处理,等到光进娶妻,母亲已经过世。弟媳把财务保管好,将管家钥匙交给嫂子。光进让妻子还回去说:“母亲曾让弟媳主管家事,不能改。”一家和美如初。
唐时张孟仁娶妻郑氏,弟弟仲义娶妻徐氏,共处一室纺织,寸丝不进私房,收到的财帛,全献给婆婆。要用钱时请婆婆代取,不问哪个是自己的。徐氏家里有钱而不骄,郑氏家贫而不谄媚。郑氏回家,徐氏帮着带孩子,徐氏回家,郑氏亦如此。郡里称赞他们家为“二难”。
蘇少娣,姓崔氏。苏家兄弟五人,四个已经娶妻了。各自因为婢妾的言语每日争吵,甚至吵到动刀的程度。少娣刚嫁的时候,家里人都为她发愁。少娣说:“木石鸟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世上哪里有不可相处的人呢?”嫁过去只好,侍候四个嫂子,执礼甚恭。嫂子有缺钱的,少娣总说“我有。”并且立刻给。婆婆让嫂子们干活,都互相看着谁也不动。少娣说:“我后来的,应该多劳,我来做。” 自己家里有送些干果肉干之类的赠物,就把侄子侄女叫来分给他们,嫂子不吃,自己不敢先吃。嫂子们把抱怨的话对她说,她笑而不答。但有婢女把妯娌之间的闲言碎语来跟她说的,少娣鞭笞之。曾经用锦衣抱嫂子的孩子,孩子便溺,嫂子赶忙要接,少娣说:“不慌,别惊了孩子。”毫无可惜衣物的样子。一年只好,四个嫂嫂说:“五婶贤惠啊,我们不对啊!怎么可以年长于人而被人家看笑话。”于是相互和睦,再无抱怨。
既然嫁入人家,长年在这家传世,那么这里的亲人,就是我的至亲啊。对待公公婆婆,就是儿子媳妇对待我的样子,与叔伯妯娌相处,就是与儿媳相处的家法。一日比一日与人亲厚,好恩情,好礼数,不是很开心吗?终日与人作对,红口白舌,懊恼竞争,有什么开心呢?只是要放宽些肚肠,时常带些忍耐,不要太占便宜,就很容易人人和好了。我以好意待人,人一定知道,一时不知,过后必知。纵使人不知,旁观的诸亲也会因为我的言行而亲近我。要实心相爱,积久自然能生感动。不可以因为我有好意就一定要求对方感恩。一时没有回应,就说好意无用。感动是渐渐成就的啊。
福建漳浦衛氏,妯娌三人,最不和順。每天互相说坏话,以恶言挑唆自己丈夫。嘉靖辛卯七月中,白昼响雷,化为牛羊狗三畜,只剩头脸不变,雷神现于空中,看了很久才隐去。三畜见人,口不能言,只有低头垂泪。很久才死。当时陈瀛为县令,画图刻传记录这件事情。
鄒偀,宋人,繼母之女,家中前妻所生的哥哥娶妻荆氏,继母不喜欢,所以常常不给饮食,偀偷偷以自己的饮食给她,母亲让荆氏劳作,她一定跟着一起。每次荆氏有什么错误,鄒偀总不让她知道,说是自己犯的错。母亲每每责打荆氏,鄒偀就跪在母亲身边哭:“女儿他日也要嫁人啊,若有这样的婆婆,母亲会开心吗?为什么要让嫂子父母每天为了女儿担忧而愁眉不展呢?”母亲大怒,欲鞭笞鄒偀,鄒偀说:“愿意为嫂嫂受鞭笞,嫂嫂无错。”母亲慢慢有所改变。后来鄒偀出嫁,一次回家省亲时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嫂嫂把孩子放在床上,孩子不小心摔下来掉在火盆边烧伤了额头。母亲大怒。鄒偀说:“我在嫂嫂房内不小心出的错,嫂嫂不知道此事。”后来孩子死掉,嫂嫂伤心后悔的吃不下东西。鄒偀没哭,好言劝嫂嫂:“不要太在意,我夜里发噩梦,这个孩子当死,不然对我不好。”勉强嫂嫂吃东西后才自己吃,终于劝动母亲不再欺凌嫂嫂。鄒偀曾生病,嫂嫂为她素食三年。鄒偀后来有五个孩子,四个中了进士,活到九十三岁。
歐陽氏,廖宗臣之妻也。才嫁过来一年,公公婆婆死于瘟疫,留下一个才几个月的女儿叫闰娘。欧阳氏才生了女儿,于是一同哺乳。又几个月,奶水不足给两个孩子,就让邻家帮助哺乳自家女儿,自己照顾闰娘。两个女孩长大后,欧阳氏偏重闰娘多于自己女儿,女儿颇有微言。欧阳氏说:“你是我女儿,小姑是奶奶的女儿。况且你有母亲,小姑没有,怎么可以一样对待呢?”因而泣下。女儿惭愧醒悟,凡事让着小姑,自己只拿小姑剩下的。宗臣后来在清沔作官,二女及笄待嫁,富贵人家多求亲生女儿。欧阳氏说:“小姑没有许人,我女儿怎么可以先嫁?” 最后先让闰娘嫁入富贵家,簪珥衣服器用,嫁妆全用最好的,送自家女儿的都不如。从始至终如此。闰娘每每对人说起,总说:“我嫂子待我如母亲。” 欧阳氏过世,闰娘哭至吐血,病一年多,听到她哭的人,莫不下泪。
鮑宣,漢时渤海人。娶妻桓氏,字少君。鮑宣曾在少君父亲处读书,少君父亲认为他清苦志坚,所以把女儿嫁给了他。送了很丰盛的嫁妆。鮑宣不悦,对妻子说:“夫人生在富门,习惯美饰,而我家实在是贫贱,不敢收这么重的礼啊。”妻子说:“父亲因为先生能修德守约,所以让我嫁给你,既然结为了夫妇,那自然惟命是从。”鮑宣说:“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妻子就把家里送来的嫁妆全部遣回,穿短布衣,与鮑宣一起乘窄小的鹿车回家,拜见婆婆,行完礼后,提着瓮出去打水,修行妇道,乡里称赞。
先辈曾说:“我曾见过富家的女子,骄奢淫逸,动辄笑话丈夫家的贫穷,总是逞奢华以图胜人一筹。一切孝敬公婆,和睦妯娌,贤分藏获,置若罔闻。曾几何时,妆奁用尽,丈夫虽然沾得一点好处,然而动辄受制,啼笑不敢,总是低人一头就不比说了!”象少君这样的谦顺,鮑宣这样的志杰,不容易见到啊!
刘廷式,与邻女订婚。不久进入太学,过了五年登第。等到回来时,订婚的女孩双目失明,家业也衰落了。廷式择即日成礼,女家推辞说:“女儿已成废人,怎么可以结婚?”廷式坚持,还是娶了盲女,生了两个孩子,等到做了高密副使,盲女得病过世,廷式哭的很伤心。当时苏轼为太守,安慰他说:“我听说哀生于爱,爱生于色。你娶的盲女,爱从何生?”廷式说:“我只知道去世的是我妻子,我所哭的也是我的妻子而已,与盲不盲无关,若因色而生爱,因爱生哀,那么色衰爱绝时,还有什么义可言?今日倚楼靠窗,临户卖笑的,都可以当作妻子吗?”苏轼叹服。盲女所生二子,皆登第。
文紹祖,福州人。聘柴氏的女儿为儿媳。不久柴氏女儿中风,绍祖想毁约,妻子生气的说:“我有儿子,当让他顺天理,自然长久,悖礼伤义,那是招祸。”随即让儿子娶柴氏女儿为儿媳,次年,儿子登第;柴氏风疾也好了。生了三个儿子,皆登第。
全副道理,幾句樸實話頭說盡。
南昌有李某是木工,段某卖针,刘某精于术数星命。皆因嘉靖岁饥,迁到湖省金沙洲,互相比邻,交往至厚。李家有个侄子,和叔叔生活在一起,工于文章。刘某看他命当显,代为做媒,聘段家女儿。隆庆庚午,乔当娶应试,想娶段家女儿同去,而段家妻子忽然变卦,说富贵未可期,怎么舍得让爱女远走呢?就让别的女孩替代自家女儿而行。乔与刘某都不知道这件事。等到乔回来之后,果然联捷,提拔到成都做太守,路过湖省,感激段家甚厚。段家女儿嫁给了萧氏,做库里,每日贫穷憔悴,而私心有羡慕替代者荣显,不久就郁闷而死了。
汉朝王骏,做官到少府,丧妻。有人劝他另娶,骏说:“过去曾子丧妻不娶,儿子曾元劝他,曾子说: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因后妻杀伯奇。我上不及高宗,中不如吉甫,怎么能保证不出是非呢?于是终身不娶。我王骏德不如曾子,儿子也不是曾元,何必另娶闹是非呢?”
大凡人们丧偶,多在中年。另娶的妻子仗着稍有姿色,入巧言,缠绵悱恻,让男人身陷其中,不可自拔。后妻之计日行,丈夫之势日削,因而遗孤境遇悲惨,甚至因此家破人亡的情况很多啊。魏管宁丧妻,也不再娶,有人问为什么,宁说:“每每想起曾参,王骏的话,总是觉得很好啊,怎么可以违背自己的本心呢?”
房氏是太守的女儿,十六岁嫁给魏溥。魏溥生病时,对她说:“死不足恨,只是可怜你年少,我母亲岁数大了,家里又贫苦,孩子尚小没人托寄啊。”房氏哭泣说:“我既然受先人遗训,嫁给你,就是为了偕老。如今这样,也是命啊。太夫人在堂上,我们的孩子还在襁褓,我怎么可以因为年少就让你有此悔恨呢?”魏溥过世后,将敛尸时,房氏割下自己左耳投入棺材里,说:“九泉之下再见了!”婆婆哭着问:“儿媳何必如此啊?”房氏说:“儿媳年少不幸,恐怕父母不能体谅我的真心,所以这样发誓啊。”当时他们的孩子魏緝,出生还没百日。房氏住于室内,足不出户,终身不听丝竹音乐,不准备宴席。教训孩子有母仪,后来儿子成名,做到济阴太守,上疏讲述母亲的苦节,特封夫人。
郑朝议的儿子,娶妻陆氏,夫妇和美。郑曾在枕席间问陆氏,“如果我不幸先走,你不可以再嫁啊;如果你先走,我也会这样的。”陆氏说:“说好要百年偕老,怎么说这种不祥的话?”一起过了几年,郑生病,临终时,又与陆氏和父母说了那时说的话。陆氏只是悲泣,没有回答。郑过世后,陆氏竟然带着钱财改嫁曾工曹。一日,黄昏独坐,恍惚看见一个门吏送信。拆开看时,是郑的亲手书信,词说:“十年結髮夫妻,一生祭祀之主。朝連暮以相歡,俸有餘而共聚。忽大幻以長往,慕何人而輕許。違棄我之田疇,攘貲財而遂去。不惜我之有子,不念我之有父。義不足為人妻,慈不足為人母。吾已訴於上蒼,行對理於幽府。”陆氏惊骇羞愧,汗流不止,没多久就死了。
裴章,河東人。幼年随父亲裴胄去荆门州作官。有僧曇炤者,借宿在他们家。能预测吉凶,很喜欢裴章,说他官位会超过父亲。弱冠时娶了李氏为妻。几年之后,父亲调回太原,裴章随同,但把妻子留在洛阳,过门也不进入,另有相好。李氏自感薄命,穿褐衣盘发髻,读佛书,吃素食。一日,和尚来到太原,与裴章叙旧,一见他大吃一惊,“十年前,我曾说你必贵。今日贵气削尽,是为什么呢?”裴章把家里妻子的事情告诉了和尚,和尚说:“你家夫人生魂告了上苍,马上要惩罚你了。”十几天后,裴章被部下刺杀。
史堂,很早娶妻,等到中了进士,非常悔恨没有娶官宦人家女儿为妻。因此感情越来越冷淡。妻子也郁郁成疾。几年来史堂理都不理她,妻子因此深恨史堂。临终时,隔房呼史堂,:“我现在要死了,你忍心不看一眼么?”史堂始终不管。等到妻子过世,心下不安,请人下符咒除邪得吉,束缚妻子尸首入殓。当夜,妻子托梦给自己父亲说:“女儿所托非人,生怀愁恨,死受压胜。然而他也因为女儿的缘故,禄寿削尽了。”第二年,史堂果然过世。
迪吉錄曰:人生莫作婦人身,百般苦樂由他人。彼其離親別愛,生死隨人,所主惟一夫耳!飢不獨食,寒不獨衣,捨其身而身我,捨其父母而我父母。一遇遠旅之商、遊學之士,孤房獨處,寒夜鐵衾,豈易受哉?一旦富貴,姬侍滿前,罔念結髮,恐懼與汝,安樂棄予。噫嘻!何待人以不恕也。長舌之婦,恣志憑陵,失行之女,忘身撤潑,固宜已矣。若乃事舅姑、睦妯娌、和姑叔,以及前後嫡庶間,人各有心,眾皆為政,其於憂煩展轉,忍辱吞聲,殆未可言。而衣食不充之家,最夜無炊,鍼黹自活,種種艱苦,又有不能殫述者。豈其終身望我,甫得出頭,遽中道棄之,其情理謂何哉?
洪武年间,京师有校尉与邻家媳妇私通。待丈夫出门,入门登床,丈夫突然回来了。校尉赶忙藏在床下。媳妇问:“怎么又回来了?”丈夫说:“天冷,怕你睡得太熟伤寒,来给你加被子。”于是加了被子才走。校尉想到此人爱妻如此,忍无可忍,拔刀杀了媳妇。有卖菜翁给这家送菜,看到尸体,邻里都说是他杀人,罪名成立,将要杀头弃市。校尉站出来高呼:“妇人是我杀的,不要连累他人。”太祖听说此事,说:“杀一个不义之人,又救了一个无辜之人,值得嘉奖了。”于是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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