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恶为能（以行恶为能事）
此句专就人事上说。人性本善，尔乃以恶为能，是失其性善之体矣。愚谓此四字，乃千万世大大小小恶人受病之根也，故列于诸恶之首。人虽极愚，未有甘为恶人者。然亦未有不欲为能人者，只缘错认“能”字，所以愈做愈差。其始也，曰：“能人有用，不能人无用；能人有人怕惧，不能受人欺侮。”迨其久也，亦自知其为恶，遂俨然以恶人自居，而不讳，而文之以美名焉。
贪者，以势凌术制，多得人财为能，而美其名，则曰“智谋”。很者，以强梁刁险，陷人害人为能，而美其名，则曰“辣手”。淫者，以行奸卖俏，诱人妻女为能，而美其名，则曰“风流”。佞者，以逢迎哄骗为能，而美其名，曰“伶俐”。谗者，以造谣生事为能，而美其名，曰“口才”。诸如此类，不可殚述，斗艳争奇，以此相尚。伪者居之不疑，闻者习为佳话。于是偶有一二无智谋、无辣手、不风流、不伶俐、无口才之人，未有不笑指为入世之弃材，而趋时之废物者矣。及至事往报来，盖棺论定，能人多矣，而今安在哉？
嗟乎！普劝世人，不如暂屈为弃材废物，而自向到底一着处做工夫，为淡而有味，稳而不败也。如不信此，请观世之凡有善人，有不获天佑人敬者耶？而恶人，有不受天谴人恶者耶？
这句话是专门就人事上说的。人性本来善良，而你却以作恶为能事，这已失去了性善的根本了。我认为“以恶为能”四字，乃是千秋万世以来大大小小无数恶人受斥责的根本，所以才列在诸恶之首。人虽极为愚笨，没有甘愿成为恶人的。然而，也没有不想成为能人的，只因错认这个“能”字，所以才愈做愈差。他刚开始时说：“能干的人有用，不能干的人无用；能干的人，别人会害怕而不敢侵犯，不能干的人会受人欺负。”等到时间久了之后，自己也知道在做坏事，于是就干脆以恶人自居，而且毫不避忌，还以美名来掩饰。
贪心的人，把利用权势凌驾于人、运用手段制伏于人、多得他人拥护、聚集财物当作能事，还美其名曰“智谋”。凶狠的人，把蛮横无道、使用狡猾阴险手段、诬陷人害人当作能事，而美其名说“辣手”。贪淫好色的人，以卖弄姿色、诱人偷情、诱惑别人的妻女当作能事，还美其名曰“风流”。奸佞的人，以阿谀奉承、谄媚欺骗为能事，而美其名曰“伶俐”。说谗言的人，以造谣生事为能事，还美其名曰“口才”。诸如此类的事，不能尽述，大家竟然为此争奇斗艳，彼此推崇称赞。虚伪的人处于其中不会怀疑，而听到的人还习以为常传为佳话。于是偶然有一两个无智谋、无辣手、不风流、不伶俐、无口才的人，无不被讥笑，被指为世间的弃材，赶不上时代的废物。但等到事情已过，报应到来，要盖棺论定时，那么多能人而今又在哪里呢？
唉！奉劝世人，不如暂且屈居为别人眼里的弃材、废物，把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好好用功，这种人生虽然平淡，但却很有味道，可以稳当地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您不相信，那就请看世间的善人，有不获得上天保佑、人人尊敬的吗？恶人有不受上天惩罚、遭人厌恶的吗？
佛言：“世间一切恶人，死堕地狱。狱有一主，牛头阿旁，其性凶恶，无一慈忍，见诸众生，受此恶报，惟忧不苦，惟忧不毒。或问狱卒：‘众生受苦，深可悲念，而汝常怀酷毒无慈愍心。’狱卒答言：‘如此罪恶，受诸苦者，皆是不孝父母，毁谤三宝，骂辱六亲，轻慢师长，诬陷良善，杀害众生，造诸恶业。如是等人，来此受苦，每至脱生之日，恒加劝谕，此中剧苦，非可忍耐，汝今得出，勿复作恶。而此罪人，初不改悔，今日得出，俄顷复来，辗转轮回，不知痛苦。以是事故，我于罪人，无一慈心。’”
是知，作恶之人定入地狱。如今既得刹那住世，便当力行仁慈，广修众善，消除三障，清净六根，念佛持斋，参禅学道，高超三界，迥脱四生。切勿纵贪嗔痴，行杀盗淫，造此恶业，受此恶果。佛语不虚，人当谛信。
佛说：“世间一切恶人，死后堕入地狱。地狱有一主官，名叫牛头阿旁，个性非常凶恶，没有一点慈悲容忍的心，看到众生受到这种恶报，不但不同情，还怕他们受得不够痛苦、不够狠毒。有人问狱卒说：‘众生在地狱所受痛苦，实在令人觉得同情，但你们却心怀狠毒，没有一点慈悲怜悯的心。’狱卒回答说：‘如此罪恶，引来他们遭受各种痛苦，都是因为在世时不孝顺父母，毁谤三宝（佛法僧——译者注），辱骂六亲（父、母、兄、弟、妻、子——译者注），轻慢师长，诬陷好人，杀害众生，造了许多恶业。如此等人，来此受苦，每到期满脱离地狱转生时，我们经常加以劝导，说地狱所受剧苦责罚，常人实在难以忍受，你现在罪苦受完可以出离，希望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但是这些罪人仍旧不肯悔改，今天出离地狱，没过多久又再回来，如此辗转轮回，仿佛不知痛苦。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对罪人没有一点慈悲心。’”
由此可知，作恶多端的人必定会堕入地狱。如今我们既然得到短暂出生于世的机会，便应力行仁慈，广修众善，消除三障，清净六根，念佛持斋，参禅学道，以便远超三界，脱离四生。切勿放纵贪嗔痴三毒，去做杀生、偷盗、邪淫的恶事，造作这些恶事，必定得到这种恶果。佛陀所说的话都是真实不虚的，我们一定要深信。
唐鱼思咺，机性极巧，武后欲造匦，令人攻讦阴事，工匠无人作得，咺造之甚称旨。人有投匦者告咺，在扬州为徐敬业作刀轮，用以冲阵，杀伤官军甚多。遂伏诛。
唐朝鱼思咺（xuǎn），这个人心灵手巧，武则天想要制造一种小匣子，专门用来装告密信，让人告密揭发阴私，工匠没有人会制作，但鱼思咺却能制造出来，而且很合武后旨意。后来有人在小匣子投书密告鱼思咺，说他曾在扬州为徐敬业制造作战杀人用的刀轮，在战场上专门用来冲锋陷阵，杀伤了很多官兵。鱼思咺后来被处死。
译者补充：
《朝野佥载》记载，唐朝有个人叫鱼思咺，这个人心灵手巧，皇上想要做个收进书言事的小匣子，召工匠制作，但没人能做得好。鱼思咺应召制作一个，很合规格，于是就采用了。不久有人投书于小匣子，是告鱼思咺的，说：“徐敬业在扬州造反，鱼思咺给他制造了刀轮来冲我们的阵地，杀伤了很多官军。”后来审问鱼思咺，他都承认了，最后被杀。自作自受到了这种地步。
唐徐敬业起兵，武后患之，欲兴大狱，去异己者。有索元礼揣旨，即上书言急变。召对，擢游击将军为推使，即洛州牧院为制狱。养无赖数百人，意所欲陷，则使数处俱告之，辞状俱同。既下狱，胁以威刑，无不诬服。询一囚，必穷根株，相连至数百。后以受贿，收下吏，不服。吏曰：“取公铁笼来。”元礼服罪，死狱。
同时又有周兴，性残酷，与索元礼等为党。有人告兴，谋不轨，太后怒，命来俊臣鞫之。时俊臣与兴共推事，谓兴曰：“囚多不承，奈何？”兴曰：“易耳，取大瓮，以炭火四面灸之，令囚入其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炭火，一如兴法，谓兴曰：“奉内状推兄，请兄入此瓮。”兴战栗伏罪。流岭南，为仇家争杀之。
唐朝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武则天非常忧虑，想要兴大狱来排除异己。胡人索元礼猜测武后旨意，就立即上书说国家将有非常变故。武后召他问话后，即擢升为游击将军当推使官（审理案件），在洛阳当牧院（似乎相当于现在的法院——译者注）的断案审判官。索元礼平时养了数百个无赖，他想陷害某人，就叫这些无赖到处告发，所呈辞状都相同。将人下狱后，又以严刑逼供，没有人不冤枉认罪。当讯问囚犯时，必定追根究底，甚至同一案牵连数百人。后来因收受贿赂，被收押审判，他不服气，审案官吏就说：“取索公常用的铁笼来。”索元礼才认罪，后来死在狱中。
与他同时还有个叫周兴的人，性情非常残酷，和索元礼等人是同党。有人密告周兴图谋不轨，武后很生气，就命来俊臣审问他。当时来俊臣和周兴都是审案的推事官，他问周兴说：“囚犯对案情多不承认，怎么办？”周兴说：“这很简单，只要取出一个大瓮，用炭火在四周烧烤，令囚犯进入瓮中，有什么事不会承认呢？”来俊臣就取来大瓮和炭火，照着周兴说的方法去做，然后对周兴说：“奉内廷文书要审讯老兄，请老兄进入此瓮中。”周兴吓得魂飞魄散，颤抖着认罪了。后流放到广东岭南，被仇人追杀。
宋徽宗时，宋升，政和初，为京西转运，专修西内。尝语曰：“速竣此役，赏可立得。”每用牛骨和灰，不给，因掘漏泽人骨，焚灰以代。时运判孙贶止之，不听，引疾罢去。升以功除学士，召受殿中监。忽得恶疾，自言：“焚骨之恶，罪当灭门。”呕血而死。未几，合家尽死。
后孙贶病卒，至冥，见宋升铁床铜柱，血流遍体。又至一殿，冥官谓曰：“汝劝之不听，弃官而归，真有人心者，当延寿一纪。”因得更生，向人言其事。
夫天下最惨者，莫如覆宗绝族，升因一念贪赏，遂罹此苦。古云：“恶因贪起，贪是恶根，治恶之法，首在去贪。”信哉！至于他途之以恶为能，不可备举，且何忍悉载？人其随事省之。
宋徽宗政和初年，宋升担任京西转运官，专门负责修筑西内廷。他曾说：“赶紧完成这项工程，就可很快得到皇上封赏。”工程材料每每需要用牛骨来和灰，不够用时就去挖掘公墓义冢的人骨，烧成灰来替代。当时的转运判使孙贶（kuànɡ）曾劝阻，但宋升不听，于是孙贶只好托病请辞。宋升因能及时完成工程有功劳，被升任为学士，授命为殿中监。这时他忽生重病，自言自语地说：“焚烧人骨的恶报，罪当灭门。”最后吐血而死。不久，宋升全家人都死光了。
后来孙贶病死，到了阴间，见到宋升在受铁床铜柱之苦，满身是血。又到另一冥殿，冥官对他说：“你曾劝阻宋升不要焚烧人骨，但他并未听从，你就辞官返乡，真有仁人之心，当延寿十二年。”孙贶因此得以复生，并向世人说明此事。
说到天下最惨痛的事情，莫过于灭门灭族，宋升当初因一时起了贪图封赏之念，犯下焚烧人骨大恶，所以才遭此苦报。古人说：“作恶是因贪念而起，贪念是作恶的祸根，治恶的方法，首先在去除贪念。”这话确实要相信啊！至于其他各种以作恶为能事的例子，无法一一列举，又怎能忍心全部记载呢？各人最好随事而自我反省。
《中诫经》曰：“人若为一恶，意不安定。为十恶，气力虚羸。为二十恶，坎坷衰耗，凡事乖张。为五十恶，终无匹偶。以至百恶，水火为灾，非横牵引，刑法恶死。为五百恶，子孙绝嗣。为一千恶，出叛臣逆子，夷灭族类；世世子孙，异形变体，入于禽兽。”
夫积恶满盈，祸及后世，自身地狱，又其轻者矣。人当将此训，刻刻念之，自不为恶矣。
《中诫经》（道教劝善书，“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一章已经介绍）说：“人若是做了一件恶事，就会心神不安。做了十件恶事，就会气虚体弱。做了二十件恶事，就会命运坎坷，破财衰败，凡事都不如意。做了五十件恶事，就会一生找不到配偶。做到一百件恶事，就会遭遇水灾火灾，或受横祸牵引，被判极刑，不得好死。做了五百件恶事，就会断子绝孙。做了一千件恶事，家中会出叛臣逆子，犯下滔天大罪，使得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后代子子孙孙，改形异类，堕入禽兽等畜生道中。”
须知人到恶贯满盈时，必会祸延后世子孙，自己堕入地狱还算轻的处罚。人应将此篇训文，时刻牢记心中，自然不会造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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