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悌(哥哥友爱弟弟,弟弟敬重哥哥)
孝悌本一,今又专言者,欲人随事而尽之也。兄友则爱而且敬,弟悌则畏而且和。兄弟乃我身同气,只此几人,人生最为难得。自父母看来,原是一体,使稍有参商,父母之心,即怆然不安。故见我兄弟相爱,我父母自有肫然流通处。且兄弟谓手足,则彼此护持,痛痒相关,安有手足而自相攫攘者乎?时念父母生来,本同一体,骨肉难解。凡意气忿争,自不忍加;些小财利,自看得轻了。
法昭禅师偈曰:“同气连枝各自荣,些些言语莫伤情。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弟兄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袁氏世范》说过,父兄爱子弟,不必责子弟之必顺;子弟爱父兄,不必责父兄之必慈。各务自尽,责望之病自除。严禁婢妾,不许传递言语;妻室私言,虽中情亦勿听。则离间之端自绝。
人之性情或柔或刚,或谨守,或豪纵,或安静,或纷更。临事之际,是非不同,惟各随所宜。不因我是,求其必合,岂复争执?即或有偏僻处,不忍旁观,只宜平心和气,婉转劝导。如此而有不睦者乎?
今人骨肉失欢,有本至微而遂不能解者。只因失欢之后,负气各不相下耳。若内有一个贤明,甘自吃亏,能先下气,与之趋事,与之话言;则彼此酬复,和好渐如平时矣。
明王阳明曰,舜能化象,其机括,只是不见象的不是。愚谓骨肉间只该讲情,不该讲理。执理便伤情,伤情即非理。
或问程子曰:“事兄尽理,不得兄之欢心奈何?”曰:“但当起敬起孝,尽至诚,不求伸己可也。”曰:“接弟之道如何?”曰:“尽友爱之道而已。”
孝悌道理本都相同,现在又专门来论述,是想要根据这些事理而尽力做好。为兄能做到友,就能爱护且敬重他的弟弟,为弟能做到悌,就能敬畏且顺和他的哥哥。兄弟之间血脉相连,一生中最亲近的人就这么几个,也是人生最难得的缘分。在父母眼里看来,兄弟原是一体,假使稍有不和,父母的心就会难过不安。所以父母看到兄弟友爱,内心自然就为亲情畅通而快乐。而且兄弟又称手足,表示彼此要互相照顾,痛痒之间都是息息相关,哪有手足互相争夺的道理呢?应当时时体念,同一父母所生,本来就是一体,至亲骨肉不能分开。明白了这个道理,就算兄弟之间因一时之气而忿争,自然不会忍心加害对方;对于一些小财小利,自然也就看得轻了。
法昭禅师有一首偈子说:“各自发展根相同,莫因言语而伤情。一回相见一回老,还能几时为弟兄?同住能忍便平安,莫因小事起争端。自己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袁氏世范》说过,父兄爱护子弟,不必强求子弟百依百顺;子弟敬爱父兄,也不必强求父兄一定要慈爱自己。只要各自都尽到本分,那彼此责怪对方的弊病自会消除。在家要严禁婢妾私自传递言语,妻子的枕边私语纵然合乎情理也不可随意听从,那么挑拨离间的弊病自然就会绝迹。
人的性情各有不同,有的柔顺,有的刚强,有的谨慎保守,有的豪放纵情,有的喜欢安静,有人喜欢变乱更易。在遇到事情时,对是非判断各有不同,总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取长补短,求同存异以求圆满。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就强求对方必合我意,如此怎么不起争执?即使有失偏颇,不忍旁观,也只能心平气和,婉转劝导。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有不和睦的道理?
现在有许多亲兄弟相互不和,有些事情本来微不足道,最后却弄得无法化解。只因失和之后,各自负气不肯相让。如果其中有位较贤明的,甘愿自己吃亏,能先低下心气,先侍奉应承对方,主动与对方说话,则彼此就会开始应答,渐渐地恢复和好,如以前一样了。
王阳明先生曾说,舜能够感化同父异母的弟弟象,其关键,就是不去看象的不对。我认为骨肉至亲之间,只应讲情不应讲理。如果一味地执着于理,必然会伤到感情,而伤到感情就不合理了。
有人问程子说:“事奉兄长已尽到情理,却还得不到兄长欢心,那该怎么办?”程子回答:“只要以至诚心尽到孝敬,并不需刻意表明自己心意,这样就可以了。”又问:“应当如何对待弟弟?”程子说:“只要诚心尽到友爱就可以了。”
译者补充:
《袁氏世范》引文经译者与原文对照,非原文,而是大概的意思。现将原文与译文提供如下,供读者参考。引文出自《袁氏世范·卷上·睦亲·性格不可强求一致》:
人之至亲,莫过于父子兄弟。而父子兄弟有不和者,父子或因于责善,兄弟或因于争财。有不因责善、争财而不和者,世人见其不和,或就其中分别是非而莫名其由。
盖人之性,或宽缓,或褊急,或刚暴,或柔懦,或严重,或轻薄,或持检,或放纵,或喜闲静,或喜纷拏,或所见者小,或所见者大,所禀自是不同。父必欲子之强合于己,子之性未必然;兄必欲弟之性合于己,弟之性未必然。其性不可得而合,则其言行亦不可得而合。此父子兄弟不和之根源也。
况凡临事之际,一以为是,一以为非,一以为当先,一以为当后,一以为宜急,一以为宜缓,其不齐如此。若互欲同于己,必致于争论,争论不胜,至于再三,至于十数,则不和之情自兹而启,或至于终身失欢。
若悉悟此理,为父兄者通情于子弟,而不责子弟之同于己;为子弟者,仰承于父兄,而不望父兄惟己之听,则处事之际,必相和协,无乖争之患。
人的至亲,莫过于父子和兄弟。然而,父子与兄弟有相处不融洽、不和睦的,父与子之间,或者因为父亲对孩子求全责备,要求太过苛刻,兄与弟之间,或者因为相互争夺家产财物。有的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并没有求全责备、争夺财产,却很不和睦,周围的人看见他们不和,有的便从这种不和中分辨是非,最终仍找不到任何有说服力的理由。
大凡人的性情,有的宽容缓和,有的偏颇急躁,有的刚戾粗暴,有的柔顺懦弱,有的严肃庄重,有的轻佻浮薄,有的克制检点,有的放肆纵情,有的喜欢清闲恬静,有的喜欢纷纷扰扰,有的人识见短浅,有的人识见广博,各自的禀性气质各有不同。父亲如果一定要强迫自己的子女合于自己的脾性,而子女的脾性未必是那个样子;兄长如果一定要强迫自己的弟弟合于自己的性格,而弟弟的性格也未必如此。他们的性格不可能做到相合,那么他们的言语与行动也不可能相合。这就是父与子,兄与弟不和睦的最根本的原因。
况且大凡面临一件事情的时候,一方认为是正确的,一方认为是错误的,一方认为应当先做,一方认为应当后做,一方以为应该急,一方以为应该缓,观点如这样各不相同。如果彼此都想要对方和自己的性格、脾气、观点相同,必然会导致争吵与论辩,争吵、论辩不分胜负,以至于三番五次,更至于十次八次,那么不和自此就会产生,有的竟到了终生失去和睦的地步。
如果大家都能领悟到这个道理,做父亲和兄长的对子女和弟弟通情达理,并且不苛责子女和弟弟与自己相同;做子女和弟弟的恭敬地追随着父兄,却并不期望父兄只听取自己的意见,那么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必定相互和睦,没有乖离争论的祸患。
宋邵尧夫[9]先生《孝悌歌》曰:
子养亲兮弟敬哥,休残骨肉起风波。劬劳恩重须当报,手足情深最要和。公艺[10]同居今古罕,田真[11]共处子孙多。如斯遐迩皆称美,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怡声下气要谦和。难兄难弟[12]名偏重,贤子贤孙贵自多。负米尚能为薄养,读书宁不擢高科。仲由[13]、陈纪[14]皆如此,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训贤妯娌[15]事翁婆。好遵孟母三迁[16]教,须读张公《百忍歌》[17]。孝友睦姻兼任恤[18],智仁圣义与中和。当时曾子[19]同杨博[20],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天时地利与人和。莫言世事常如此,堪叹人生有几何?满眼繁华何足贵?一家安乐值钱多。奇哉让果[21]与怀橘[22],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光阴过去疾如梭。庭闱[23]乐处儿孙乐,兄弟和时妯娌和。孝弟传家名不朽,金银满柜富如何?要知美誉传今古,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晨昏定省[24]莫蹉跎[25]。一门孝友真难得,百岁光阴最易过。“和乐且耽”宜自翕[26],彝伦攸叙[27]在谦和。斑衣舞罢埙篪[28]奏,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丈夫休听室人唆。眼前金帛无嫌少,膝下儿孙不厌多。但得家和贫也好,若教不义富如何?王、韩[29]孝友垂青史,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休伤和气忿争多。偏生嫉妒偏艰窘,暗积私房暗折磨。不孝自然生忤逆,无行定是出妖魔。但闻孝弟传千古,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莫因微物遽[30]伤和。黄金柜内休嫌少,阴骘[31]冥中要积多。私曲[32]岂如公道好?刚强无奈善柔何。古今简策[33]多名誉,子养亲兮弟敬哥。
子养亲兮弟敬哥,吁嗟分析听搬唆。囊中财物他嫌少,祖上田园你要多。夫妇眼前虽快乐,儿孙日后恐消磨。何如孝弟亲乡党,子养亲兮弟敬哥。
宋朝邵尧夫先生所写《孝悌歌》说:
子养双亲弟敬哥,莫害骨肉起风波。父母恩大要报答,手足情深最要和。公艺九代不分居,田兄共处子孙多。如此远近都赞美,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柔声下气要谦和。难兄难弟名气大,孝子贤孙自然多。千里负米为养亲,发奋读书登高科。仲由、陈纪都如此,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教育妯娌事公婆。孟母三迁好榜样,常诵公艺《百忍歌》。孝友睦亲恻隐心,有仁有义又中和。曾子、杨博都如此,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天时地利又人和。世间无常难永驻,可叹人生有几何?眼前繁华何足贵?一家安乐值钱多。孔融让梨陆怀橘,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光阴过去快如梭。父母快乐儿孙乐,兄弟和谐妯娌和。孝弟传家名不朽,金银满柜又如何?美誉流芳最重要,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早晚请安莫虚度。一家孝友真难得,百年光阴最易过。“和乐且耽”《诗》赞美,国、家常理在谦和。娱乐双亲学老莱,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男人勿听妻教唆。眼前钱财莫嫌少,膝下儿孙不嫌多。只要家和穷也好,子孙不义贵如何?王祥、兴宗留清史,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若伤和气忿争多。越是嫉妒越艰难,暗藏私房受折磨。不孝必生忤逆事,无德定会变妖魔。只闻孝弟传千古,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勿因微物就伤和。柜内黄金莫嫌少,冥冥阴德要积多。偏私怎比公道好?刚强不能胜柔和。古籍美名记载多,子养双亲弟敬哥。
子养双亲弟敬哥,可叹闲言是非多。囊中财物他嫌少,祖上田园要分多。夫妇眼前虽快乐,儿孙日后尽消磨。不如孝弟亲乡党,子养双亲弟敬哥。
汉田真兄弟三人,议析产,资皆均平,堂前一紫荆欲分为三。明日将截之,树即枯。真惊,谓诸弟曰:“树木同株,闻将分斫故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胜,不复解树,树应声即活。兄弟相感,合财同住,称为孝门。
夫兄弟居天伦之一,合父子夫妇为“三纲”。故古人有手足之喻焉,谓不相离也。离则散,散斯孤,孤斯灭。
汉朝田真兄弟三人,协议分家产,将所有财产都平均分为三份,屋堂前那棵紫荆树大家也要分为三等份。第二天正要准备分截,这棵紫荆树的枝叶即时就枯萎了。田真大惊,就跟两位弟弟说:“树本来是同根的,听到要砍断分开,所以就枯死了,我们都不如树木!”田真的两个兄弟都不禁悲伤得难以承受,不再分解树了,树听到后重新枝叶繁茂。兄弟三人都被感动,把分开的财产又合起来,和睦住在一起,被人们称赞为孝悌之家。
兄弟属于天伦之一,与父子、夫妇都包含在“三纲”内。所以古人将兄弟比喻成手足,是不相分离的意思。因为分离就会散失,散失就会孤独,而孤独就会灭亡。
宋司马温公,兄伯康,年八十,公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必问曰:“得无饥乎?”少寒,必抚其背曰:“衣得无薄乎?”
宋朝温国公司马光,他的哥哥伯康已经八十岁了,司马光事奉他就像自己的父亲一般,爱护他像自己刚出世的孩子一样。每次吃饭过后片刻,司马光必定会问:“哥哥您还饿吗?”天气稍微寒冷,一定会抚摸着哥哥的背说:“哥哥您衣服穿得会不会太薄呢?”
周文灿,性友爱,兄嗜酒,仰灿为生。兄尝醉殴灿,其邻不平而詈之。灿怒曰:“兄未殴我,何离间我骨肉也?”
周文灿天性友爱,他哥哥爱喝酒,而且仰赖文灿生活。他哥哥曾经喝醉殴打文灿,邻居都忿忿不平而骂他哥哥。但文灿却生气地对邻居说:“我哥哥并没打我,你们为什么要离间我们兄弟骨肉的感情呢?”
宋郑德圭、德璋,孝友天生,书联几案,夜同衾寝。璋素刚正,与物多迕,仇家陷以死罪,会逮扬州。圭哀弟见诬,阳谓曰:“彼欲害我,何与尔事?我往则奸状白,尔去,得不死乎?”即治行,璋追及,兄弟相持,顿足哭,争欲就死。圭默计阻其行,夜半遁去。璋复追至广陵,圭已毙于狱。璋恸绝数四,负骨归葬,庐墓再期。每一悲号,乌鸟皆翔集不食。圭子幼怯,璋抚之如己子。
宋朝郑德圭(ɡuī)、郑德璋(zhānɡ)兄弟,天生就孝顺友爱,两人同桌读书,晚上睡觉也同盖一床被子。郑德璋为人刚正不阿,常常与人发生冲突,因而得罪了人,仇家就设计陷害他,结果他被官府判了死罪,依据文书要在扬州接受逮捕。郑德圭知道弟弟被人陷害,感到十分悲伤,就假装对弟弟说:“他们本来要陷害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前往官府自首,就能将他们奸计揭露,你要去了,那不是白白送死吗?”德圭即背着弟弟整装随官吏出发,德璋追赶上哥哥,两人在路上相持不让,顿足痛哭,都抢着要去官府受死。德圭暗中设计阻止弟弟的行程,自己在半夜偷偷逃走。等到德璋第二天发现哥哥不见,就去追赶哥哥,一直追到广陵(今扬州附近的江都县——译者注)时,德圭已死在监狱。德璋见到哥哥尸首痛哭欲绝,昏死四次,最后背着哥哥尸骨返家安葬,并在墓旁结庐守墓两年。每当德璋悲号痛哭时,乌鸦都飞来栖止在旁不食。德圭儿子年幼胆小,德璋抚养他就跟自己儿子一样。
汉薛包,好学笃行,为继母所憎逐。包日夜号泣庐舍外,旦入洒扫,又逐之。乃庐里门,晨昏问安。岁余,父母悟而命还。亲亡,哀痛成疾,诸弟求异居,包不能止,任弟所欲。奴婢引其老弱者,曰:“与我共事久,使令所熟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田产取其荒芜者,曰:“我少时所治,意所恋也。”诸弟不能自立,致破家产,包复给之。安帝闻其名,征拜侍中,不受,赐谷千石。
东汉薛包,从小非常好学,又能把所学付诸于实践,但后母却憎恶他,把他逐出家门。薛包每天早晚都在家门口哭泣,早晨回家打扫,又被逐出家门。他只好临时在村口建了一间屋居住,每天早晚仍旧回家向父母请安。这样经过一年多,父母被他的孝行所感动,就命他回家居住。后来父母都过世了,他因哀伤过度而积忧成疾,弟弟们却要求分家,薛包力劝不能制止,只有听任弟弟所为。在分家产时,他选择最老弱的奴婢跟随他,说:“他们和我相处久了,要使唤他们也比较熟悉。”器物也选取最破旧的,说:“这是我平时喜欢用的,身口使用起来也较安适。”田产选取最荒芜的,说:“这是我年少时所耕垦的,我的心比较依恋它。”后来弟弟们不能自立,导致家产破败,薛包又将家产分给他们。汉安帝听到薛包的声名,就征召他当侍中,他不接受,就赐给他谷粮一千石。
汉许武,少孤,有二幼弟。武日耕夜读。耕时,二弟虽未胜耰锄,必使从旁观看。读书时,坐二弟于侧,亲受句读,细为详说,教以礼义,训以成人。稍不率教,自跪于教庙之前,云己无德不能教诲,父母有灵,启牖二弟。直待二弟号泣请罪方起,终不以疾言遽色相加也。年壮不娶,或劝之。曰:“恐娶非其人,易生嫌隙。”由是邻里称为“孝弟许武”。郡牧交荐,征为议郎,声望大著。随解组而归,先与二弟议亲,后方自娶。同居和气,后二弟名亦著。
东汉有位许武,年少时就失去亲人,只有两个年幼的弟弟。许武白天耕种,晚上读书。耕种时,两个弟弟虽然还拿不起农具,但必定让他们在旁边观看(生怕他们日后学不到生存的本事——译者注)。读书时,叫弟弟们坐在旁边,亲自教授文章断句,又为他们详细解说,并以礼义来教导、训示他们,使他们长大成人。若弟弟稍不遵行礼教,自己就跪在家祠列祖之前,忏悔自己没德行来教诲弟弟,希望父母有灵,能启发诱导弟弟。一直等到两位弟弟醒悟,哭着向他请罪才起来,而他始终不以粗暴急躁的言语神色对待弟弟。许武到了壮年还不娶妻,有人劝他娶妻。他说:“恐怕娶到不理想的人,容易让我和弟弟们生出事端来。”因而乡里的人都称他为“孝悌许武”。他被郡守交相推荐当官,被朝廷征为议郎,声望非常显著。随即辞官回家,先替两位弟弟提亲完婚,然后自己才娶妻。和弟弟们同住一起,非常和谐,后来两位弟弟的声名也很显著。
隋牛弘,为吏部尚书。弟弼,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无所怪,徐答曰:“作脯!”坐定,妻又曰:“叔射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何异?”颜色自若,读书不辍。后为名相。
世之处兄弟而情义参商,惟妇言是听者,观此而不醒悟,其禽兽欤?
隋朝有位牛弘,当了吏部尚书。有一次,弟弟牛弼酒醉射杀了牛弘驾车的牛。牛弘回到家里,妻子迎面向他说:“叔叔射杀了驾车的牛。”牛弘一点也不怪罪,慢慢地回答说:“把它做成肉干吧!”当他坐定后,妻子又说:“叔叔射杀了驾车的牛。”并挑衅这是了不得的大事。牛弘说:“已经知道了,有什么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脸色一点也没变,读书也都没停止。牛弘后来成为名宰相。
世上兄弟相处而感情不睦,只听妇人之言的,若看到这个故事还不醒悟,那不就等同禽兽了吗?
北齐有普明,兄弟争产,经年结讼,各相援证,告于清河太守苏琼。苏召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假令得田地而失兄弟,心如何?”因泪下,诸证无不感泣。兄弟叩首交让。
南北朝时,北齐有位叫普明的人,他兄弟俩为争家产长年累月打官司,各自援引有力的证据和证人,一状告到清河太守苏琼那里。苏太守召见并告诫他们说:“天下最难得到的就是兄弟,最容易得到的则是田地,假使得到田地而失去兄弟,你们心中作何感想?”兄弟因而伤心落泪,证人们无不被感动得流泪。于是普明兄弟就向太守叩头认错,并且互相推让田产。
于铁樵曰:“淮阴某宦二子,自幼参商,经年不一相见。后其兄病革,呼弟至榻前,执其手曰:‘吾年十九完姻,幼时无妻子之爱;三十八丁艰,晚年无父母之爱。相聚最久,莫如尔我二人,又一生不合。今始悔悟,而吾生已尽矣,痛哉!’闻者可以动心。”
于铁樵先生说:“淮阴有个做官的人,他有两个儿子,兄弟从小不和,多年见不到一次面。后来哥哥病势危急,把弟弟叫到病床前,握着他的手说:‘我十九岁结婚,在年幼时没有妻儿的恩爱;三十八岁父母过世,晚年也没有父母的疼爱。在这世上相聚最久的,没有比得上你我兄弟二人了,但是我们俩一生都不和。我到现在才感到后悔和醒悟,然而我此生却已快走到尽头,真是让人悲痛啊!’听到这个故事可以让我们感动。”
后汉缪彤,少孤,异母兄弟四人,财业相共。及各娶妻,诸弟遂求分异,又数闻斗争之言。彤掩户自挝曰:“缪彤!汝修身谨行,学圣人之法,将以整齐风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遂为敦睦之行。
东汉有位缪彤(tónɡ),从小就失去双亲,异母兄弟有四人,财产家业都共有。到了各自娶妻后,弟弟们都要求分家,又常听到他们互相争斗的言语。缪彤就独自闭门反省,自己打自己说:“缪彤呀!你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学习做圣人的方法,期望将来能端正风俗,怎么连自己的家风都不能端正呢?”弟弟和弟媳听了之后,都前来叩头谢罪,此后大家都能和谐相处。
五代有位张士选,幼丧父母,及长,惟叔父存焉。叔有七子,一日叔谓选曰:“吾当与汝分析,剖之为二!”选曰:“选不忍七人共一分,可分为八。”叔固辞,选亦固让,遂分为八。时选年十七,遇荐入京,同馆者二十余辈。有术士相曰:“南宫高第,独此少年。”同辈笑斥之。术士曰:“文章非某所知,但此少年,满面有阴德气,必积善所致。”及揭榜,士选独登高第。
夫今之薄手足之爱,争货财之贱者,即同胞并蒂且然,而继庶则欺凌易生,相煎更甚。若堂从之兄弟,彼此愈分,亲疏愈见。孰能如张公哉?不知古人云:“薄待兄弟,便是薄待父母;薄待堂从,便是薄待祖宗。根本若亏,枝叶必坏。”此源头之论,人当三复。
五代有位张士选,从小父母就过世,长大后只剩下叔父一个长辈。叔父有七个儿子,有一天叔父对士选说:“我应与你分家产了,就分为两份吧!”士选说:“叔父,我不忍心七个人共分一份,您可把家产分成八份。”叔父坚持不接受,而士选也坚持礼让,最后仍分成八份。当时士选才十七岁,就被推荐进京参加考试,在同一会馆参加考试的有二十几个人。那时有位相士看他们的面相后就说:“今年科举会试,只有这位少年可中式。”同来会试的人都讥笑斥责相士的说法。相士说:“文章非我所能知,但这位少年满脸都是阴德之气,一定是他积善的结果。”到开榜时,果然只有士选高中。
说到现在为争微贱财产而不顾手足之情的做法,亲兄弟尚且如此,同父异母兄弟则欺凌情况更容易发生,互相争斗的情形就更为严重。若堂兄弟间关系彼此愈分离,亲疏情形就会愈显著。谁能像张士选一样呢?不知道古人说:“薄待兄弟便是薄待了父母,薄待堂兄弟便是薄待了祖宗。因为树木的根若有磨损,它的枝叶必会败坏。”这是追本溯源的道理,为人应要三思而后行。
宋毛烈与陈祈善。祈有三幼弟,虑其长而析产业,遂先以田,强半私质于烈,累钱数千缗。母死后,但以现在田分之。至年余,载钱诣烈家求赎。烈受钱,有干没心,绐以他日受券。祈自谓素与烈善必无他。后数日至,则烈避而不出。讼之县,县受烈贿。曰:“官信文书耳,安得受钱无券?”祈竟以诬受杖。后履讼之官,费公分之产几尽,然还价无凭,田仍归于烈。三弟闻而笑之。
世之挟长以欺幼者,有不遇毛烈者乎?
宋朝毛烈与陈祈非常要好。陈祈有三个年幼弟弟,担忧他们长大后要平分产业,所以事先将大部分田地私下典当给毛烈,得到数千串钱。母亲死后,只以现有的田地大家均分。经过一年多,陈祈就带钱前往毛烈家中,想要赎回典当的田地。毛烈拿到钱后,有意吞没他的田产,就骗他说改日再还他田地凭证。陈祈自以为平时和毛烈交情很好,不疑有诈。几天后再去,毛烈总是避不见面。于是陈祈就向县衙提起诉讼,但县官已受毛烈贿赂,就对他说:“官方只以文书为凭,他怎么可能拿了你的钱没给凭据呢?”陈祈最后被判诬告而受杖责。此后,又不断地向官府提出诉讼,几乎用尽所分得的家产,但因还钱没取回凭证,田地依然归毛烈所有。他三个弟弟听说后都取笑他。
世上那些自恃年长而欺负幼小的人,有那么侥幸不会遇到像毛烈这样的无赖吗?
句容民,兄弟三人。伯氏客蜀,三载不归。仲以嫂美,令人诈称兄死,嫂为泣哭成服。
久之,察其心无嫁意,乃私受贾人金,鬻之。仍绐贾人曰:“嫂性欲嫁而多矫饰,若好语则费时日,汝可率徒众猝至,见素笄者,拥而登舆,但云‘明日讲话’,登舟为汝妇矣。”
计定,其夜贾人率徒众至,仲季皆避去。然季瞋分银少,已先潜以语嫂。
仲妇不知也,嫂因泣告仲妇曰:“汝夫嫁我,幸是富客,但何不早言,令我饰妆?今吉礼而素妆可乎?幸以缁冠相易片时。”
仲妇授之,自着素笄,嫂即匿去。客众见仲妇,随拥而去,乘风舟发。
仲归,始诧失妇。追之,则千帆杂乱,不能得矣。
及次朝,伯氏肩其重橐归,夫妇重聚,里人皆来劳远。仲惭愧殊甚,闻其二稚,啼索伶仃,肠为寸裂。里人有知,无不揜袖胡卢者。
凡敬顺欺悖之于兄弟,较之他人,其祸福之报十倍;若父母则百倍矣。可不畏哉?可不戒哉?
句容百姓,有兄弟三人。大哥客居四川,三年都没回家。二弟因为大嫂貌美(打她的坏主意——译者注),就使人诈称大哥已客死他乡,大嫂因而穿着丧服痛哭流涕。
很久后,二弟观察大嫂并没打算嫁人,就私下接受商人礼金,将大嫂卖给他。还骗商人说:“大嫂心意是想出嫁,但又要推托掩饰,若要好言相劝,恐怕多费时日,你可率领众人突然在今晚赶到,看到头戴白色发簪的妇人,就把她抱上车,只说‘一切等明天再说’,只要一登上船,就成为你的老婆了。”
计谋商定之后,当天晚上,商人就带领徒众赶来,二弟三弟得到好处都避开了。然而三弟因嗔恨二哥分给他的银两太少,事先把实情暗中告知了大嫂。
大嫂知道二弟的老婆不知情,因而哭着对二弟媳说:“你丈夫要把我嫁出去,幸好对方是富商,但为何不早说,让我好好打扮一下?现在马上就要举行婚礼,而我却是一身素装,这样可以吗?所以我希望你把头上所戴的黑帽和我戴的白色发簪交换片刻。”
二弟媳不疑有诈,就交换了,把白色发簪戴到了自己头上,大嫂随即离开藏了起来。众人来到家中,看到头戴白色发簪的二弟媳,就蜂拥而上将她带走,乘风驾船离去。
等到二弟回家,才惊异发现自己老婆不见了。他赶紧去追,而江上船多拥挤,千帆杂乱,已经无法寻找了。
到了隔天早上,大哥背着沉重的行李回来,夫妇又重新团聚,乡里的人都前来向大哥洗尘祝贺。二弟非常惭愧,又听到他两个幼子哭喊着要妈妈,那孤独无依的样子使他柔肠寸断!乡中知道此事的人,无不以衣袖掩面而大笑。
凡是恭敬顺从或是欺骗违逆自己的兄弟,比起其他人,所得到的祸福果报相差十倍;若是父母,那就会有百倍了。可以不敬畏吗?可以不警诫吗?
本文链接:https://www.skbj.cn/taishangganyingpianhuibian/10685.html 转载需授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