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宝鉴

讪谤圣贤

shoukangbaojian2023-09-11392

讪谤圣贤(侮辱毁谤圣贤)

“讪”,是戏侮;“谤”,是非毁。“讪谤”有二种人:一是愚痴,昧其影响,是名瓮里憎天;一是才辩煽其风波,是名水中捉月。

“圣贤”,儒释道三教也。儒以“正”设教,释以“大”设教,道以“尊”设教。观其好生恶杀,同一仁也;视人犹己,同一公也;惩忿窒欲,禁过防非,同一操修也;雷霆众瞆,日月群盲,同一风化也。由粗迹而论,天下之理,不过善恶二途;三教之意,无非教人之改恶从善耳。由心地法门而论,则无不归一。故宋孝宗《原道辨》曰:“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诚知心也,身也,世也,不容有一之不治。则三教岂容有一之不立哉?

今之儒者,或以圣辟佛,或以佛驾于圣。今之僧道,或为佛而灭道,或为道而议佛。总皆我见能所,谬分大道。

抑知三教原无同异,惟患妄生臆见,以私意卜度,以浮心骋辩耳!上智者,果能平心融会,直探源头,则知佛之明心见性、去迷求悟,道之清心寡欲、积功累行,儒之致知格物、正心诚意,摄化多方,无有乖戾。总归引人入道而已,有何名相之可以执持哉?

故知三教正法,同为万世生灵之眼目也。讪谤之者,胡为自造拔舌之因乎?至于经典、书籍、字纸,乃圣贤精神所寄托,作践之者,与讪谤同罪。

“讪”是讥笑侮辱;“谤”是毁谤。有两种人会讥笑毁谤别人:一种是自己愚痴,看不明白圣贤对世间的深远影响,这就像蹲在瓮里的人埋怨天空渺小一样;另外一种是仗着聪明才辩,煽动他人毁谤圣贤,这就像水中捞月一样,一点作用都没有。

所谓“圣贤”,是指儒、释、道三教的圣贤。儒教是以“正”来设教,佛教是以“大”来设教,道教是以“尊”来设教。从他们好生恶杀的立场来看,都同样出自“仁”心;从他们对待别人就像对待自己一样的立场来看,都同样出自“公”心;从他们能惩止忿恨、约束情欲、禁止犯过、防备犯错的立场来看,都同样源自“修养操守”的功夫;从他们像雷霆一样振醒聋子,以及有如日月之光照破群盲的立场来看,都一样是出自“教化”的心愿。大体来说,天下的道理,不过是善恶两种;而三教的教义,也都是教人改过向善的。若从心地法门来说,三教无不是归于一心而证大道。所以宋孝宗《原道辨》说得好:“可用佛来治心,用道来治身(指养生——译者注),用儒来治理世间。”宋孝宗真正懂得心、身、世三者缺一样都不行的道理。既然如此三教中怎能有一教不存在呢?

现在的儒者,有的以圣人的立场来否定佛教,有的认为佛教应凌驾于圣人之上。而现在的僧人和道士,有的为了佛教而消灭道教,有的为了道教而非议佛教。总而言之,这些都是因为我见执着太深,从而导致对大道错误的分别。

三教的道理源头本无同异,就怕个人随意揣测,用自己的意思来揣度,用浮躁的心态来强辩!上智之人能以平等的心将三教道理融会贯通、追根究底,就会知道佛教讲的明心见性、去迷求悟,道教讲的清心寡欲、积功累行,儒教讲的致知格物、正心诚意,可以教化不同的人群,彼此之间并没有冲突。总而言之,他们都是要引导众人依正道修行,所以有什么名相可执著的呢?

由此可知三教所倡的正法都是千万年来一切众生的眼目。那些任意讥笑毁谤圣贤的人,为何要自造拔舌地狱的苦报业因呢?至于经典、书籍和字纸,都是圣贤精神所在,如果践踏轻视,那罪过是与“讪谤”相同的。

尝观中国之有三教也,犹天地人之名三才,君臣父子夫妇之为三纲,一刻而不可相无也。盖自伏羲画卦,而儒已肇矣,夫儒之在中国,能使纲常以正,人伦以明,礼乐刑政,四达不悖。卒至天地万物,各得其所。其有功于斯世大矣。

故秦皇欲去儒,而儒不可去也。不可去,而可讪谤乎?或者徒见公孙弘之曲学阿世;祝钦明之五经扫地;扬子云悟太玄之妙,而谄事新莽;许敬宗知帝丘之义,而失身伪武。是皆出于儒,而实则儒之罪人也,岂可以其流入不肖,而遂讪谤立教之圣贤哉?

抑自老子入关,而道已始矣。夫道在中国,能使清虚自守,恬退自牧,一洗纷纭轇轕之习,卒至静默无为,返其天真。其有功于世教至矣!故梁之武帝,力欲除道,而道不可除也。不可除,而可讪谤乎?

或者徒见“鼠道士”以“子夜术”欺东坡;林灵素以神宵梦惑徽宗;天上神仙郑化基,不过大言而欺世;地下神仙何得一,终为饰诈以盗名。是皆出于道,而实则道之罪人也。岂可以其流入邪术,而遂讪谤兴教之圣贤哉?

迨至汉之明帝,感梦金人,而佛遂兴矣。夫佛之在中国,能使弃华就实,去伪存真;由力行而造安行;始自利而终利彼,卒至慈悲一视,怨亲平等,其为生民之所依赖者至矣。故魏之武帝,极欲灭佛,而佛不可灭也。不可灭,而可讪谤乎?

或者徒见胡僧之咒术,不能加于傅奕(傅奕谤佛,妄造谣言,后人不达,以为实典,可为哀悯);石佛之现光,不能动乎程子;佛齿灵矣,而碎于羚羊之角;佛牙神矣,而坏于赵凤之斧;且白莲无为之纵横,归香罗氏之虚诬,一倡而众和也。是皆出于佛,而实则佛之罪人也。岂可以其流入外魔。而遂讪谤传教之圣贤哉。

中国有佛、道、儒三教,就像天地人叫作“三才”,君臣、父子、夫妇叫作“三纲”,这些东西一刻都不能没有。自伏羲氏画八卦,儒教开始传播,儒教在中国能端正三纲五常,明辨人伦关系,礼数、乐理、刑罚、政事四者发挥各自作用而不相违背,天地万物各得其所,它对这个世界的功劳实在太大了!

所以虽然秦始皇焚书坑儒想要灭除儒教却终究不能灭除,既然都不能灭除,世人怎么能够毁谤它呢?有些人只看到汉朝公孙弘,就曲解儒教来谄媚世俗:唐朝祝钦明践踏儒教,使五经扫地;汉朝扬子云(即扬雄,简介见“刚强不仁,很戾自用”一章)虽感悟太玄奥妙,却不能尽忠而谄媚事奉新朝的王莽;唐朝的许敬宗(简介见“忠孝”一章)明知应该忠于皇上,却失节而谄媚事奉武则天。他们虽然都出自儒教,但其实都是儒教的罪人,世人怎可因为个别人的不肖,而去毁谤讥笑创建儒教的圣贤?

老子入关时道教就已开始。道教在中国能使人清净淡泊,恬静谦让,洗除从前那些纷乱不清的习气,最后达到清静无为的境界,返回天真无邪的本性。它对世间教化的功劳达到了极点!所以虽然梁武帝想要极力灭除道教,但道教却不能灭除。既然都不可灭除,世人怎么可以讥笑毁谤它呢?

有人只看见“鼠道士”以“子夜术”来欺骗苏东坡,林灵素用“神霄梦”来蛊惑宋徽宗,徽宗梦中听到“天上神仙郑化基,地上神仙何得一”,那只是道士骗人的鬼把戏,他们自称是神仙,实际只不过是大言不惭、欺世盗名的平庸之辈。这些人虽然都是出于道教,但实际上却是道教的罪人。世人怎么可以因为他们用邪术骗人,就讥笑毁谤创建道教的圣贤呢?

东汉时,汉明帝因梦见金人而感悟,佛教于是因此兴起。佛教在中国能使人舍弃奢华而趋向朴实,去除虚伪而保存真性,从努力修行开始,达到依于本愿而从容不迫实行菩萨道的最高境界,从自利开始而终于利他最后实现慈悲普济、一视同仁、怨亲平等的理想,使世人有所倚赖而不致茫然,其功劳最为重大。所以魏太武帝极力想要灭除佛教,而佛教却不能灭除。既然都不能灭除,怎么可以讥笑毁谤它呢?

有人只看到胡僧(泛称西域、北地或外来的僧人——译者注)的咒术(以咒杀人或活人之邪术——译者注)对傅奕不能产生作用(傅奕毁谤佛法,妄造谣言,后人不了解,以为真实,实在悲哀可怜);石佛发出光芒,程颐却不为所动;佛齿为灵物,却被羚羊角击碎;佛牙很神妙,却被赵凤的斧头毁坏;白莲教与无为教纵横天下,都肇始于香军(白莲教因烧香礼拜弥勒佛,故称香军——译者注)和罗清的虚妄言论以及对佛教的曲解污蔑,这些东西一经提倡众人就盲从附和。他们虽都出自佛教,但实际上都是佛教的罪人。世人怎么可以因为这些人用外道邪术误人就任意讥笑毁谤宣传正法的圣贤呢?明李卓吾[27],好非毁圣贤,每创二人语。其一曰:“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其一曰:“然则羲皇而下,尽燃烛而行耶。”次至孟子,迄于程朱,讪谤尤甚,后坐事死狱。

明朝李卓吾喜欢毁谤圣贤,经常创造“二人语”。其一说:“上天如果不生仲尼,万古就像长夜一样。”还说:“这么说来自从伏羲开始,人都是点着蜡烛走路吗?”(嬉笑侮辱圣贤,他是信手拈来——译者注)批判完孔子,他就批判孟子,最后是程子朱子,对他们批判更严厉。李贽后来因案坐牢,最后死于狱中。

文昌帝君曰:“士之隶吾籍者,皆从敬重文字中来。”宋王沂公父,见字遗弃,必拾之,以香水洗之而焚。一夕梦宣圣抚其背曰:“汝敬我教,惜汝已老,当遣曾参,来生汝家。”晚年生子,因名曾,为名宰相。又如泸州杨百行,坐经文而举家害癞。昌郡鲜于坤,残孟子而全家灭亡。杨全善,埋字纸而五世登科。李子材,葬字纸而一身显宦。

报应昭然在人耳目,其可不敬惜乎?诗曰:“世间字纸藏经同,见者须将付火中,或送长流埋净土,赐君福寿永无穷。”又曰:“敬惜字纸付水火,人人知道善因果;夹鞋样簿那家无,换将白纸方为妥。”

文昌帝君说:“那些隶属于我簿册管辖的读书人,他们的功名都从‘敬重文字’中得来。”宋朝王沂公(即王曾,封沂国公,其简介见“济人之急,救人之危”一章)的父亲,看到被弃字纸,一定要把它捡起来,用香水洗过后才烧掉。某晚梦见孔子拍着他的背对他说:“你敬奉我的教化,可惜你已年老,所以派曾参到你家。”他到晚年才生儿子,所以取名王曾。王曾后来成为宋朝名相。又如泸州(今四川宜宾县东)杨百行,因为坐在经典上,全家得麻风病。而昌郡(今四川省境内)鲜于坤,损坏孟子典籍,终致全家灭亡。杨全善因埋字纸,五世子孙都当官。李子材也因埋字纸,得以晋升显要官位。

这些报应都是人们看得见,听得着的,那么人们怎么可以不敬重爱惜圣人的文字呢?有首诗说:“世间字纸和佛教大藏经卷一样,丢在地上不能使用了,才可以将它用火烧掉,把纸灰送入干净河流流走,或埋在干净土里,这样上天就会赐给你无穷的福气和寿命。”又有诗说:“要敬重爱惜字纸,就将它放入流水或用火烧,人人都知道这样可得善报;用字纸来剪裁鞋样的行为,哪个人家没有过?应将字纸换成白纸才妥当。”

高之绶不信仙佛,诋毁备至。曾以《法华经》糊壁。人送玉佛一尊,绶曰:“此可为器。”因锯之,作环物十枚。后因讪谤朝政,诏发刑部勘问,腰斩于市。

高之绶不信仙佛,从各个方面对仙佛予以毁谤。他曾用《法华经》来糊墙壁。有人送他一尊玉佛,高之绶说:“这佛像可做成装饰品。”因此就把它分割,做成数十枚玉环。高之绶后来因为讥讽诽谤朝政,被皇上下诏交刑部审判,最后被腰斩于市集。

明戚继光,素持《金刚经》。忽梦一亡卒,乞诵一卷,以资冥福。公晨起诵毕,复梦云:“荷公大恩,然仅得半卷,以其中杂‘不用’二字耳。”公思其故,乃婢送茶饼,公挥手却之。口虽未言,心中却有“不用”二字耳。次早,闭户诵经。复梦卒谢云:“已获超度矣。”

夫一念之杂且不可,况戏侮乎?

明朝戚继光,平日持诵《金刚经》。有一晚忽然梦到一位亡卒,请求他为自己诵一卷《金刚经》以增加冥间福报。戚公早晨起来念诵完毕,又梦见亡卒说:“承蒙您的大恩德为我念诵《金刚经》,然而我却仅得半卷功德,因为其中夹杂了‘不用’二字。”戚公想了半天,原来他在诵经时婢女送茶饼进来,他挥手示意婢女将饼拿走,口里虽没说话,心中却已默念“不用”二字。隔天早晨,他就关起门来再诵一次,于是又梦见亡卒前来道谢说:“我已获得超度了。”

由此看来,读诵经典时尚且不可夹杂一丝妄念,更何况是嬉笑侮辱圣贤了。

赵居易,持《玉皇经》,未戒酒肉,暴卒。冥王问曰:“平生作何善?”对曰:“自少持《玉皇经》。”王起合掌曰:“如此功德,最为第一,当为延纪。”又曰:“罪重杀生,何故以猪羊充庖?”因命卒以长钉,钉居易头。易默诵玉帝宝号,金光罩体,遂不复钉。既苏,舍家入道,后成仙。又闻竟陵王病危,以崇信《楞严》,而金臂灌汤。卢景裕系狱,以专诵《心经》,而枷杻自脱。《金刚经》朝夕自随,矿人脱地窟之灾。《法华经》心念不休,苏妾免江涛之厄。盖崇信圣贤者,未有不获圣贤之报者也。

赵居易平日持诵《玉皇经》,却不戒除吃酒肉。有一天他突然暴毙,阎王问他说:“你平日做何善事?”他回答说:“我从小持诵《玉皇经》。”阎王就起立合掌恭敬地说:“这样的功德最大,应延长一纪寿命。”接着又说:“你杀生的罪业很重,你为何要烹食猪羊?”阎王于是命冥卒用长钉钉他的头,赵居易立即默念“玉皇大帝”宝号,忽然一道金光罩住他的身体,阎王就令冥卒不要再钉了。他苏醒后就弃家修道,后来证入仙道。又听说竟陵王病危时,因为崇敬信仰《楞严经》,金臂神拿药给他喝。卢景裕关在牢里时,因专心念诵《心经》,枷锁自动脱落。《金刚经》早晚伴随念诵,可使矿工免于矿洞的灾难。因念诵《法华经》不休,苏妾免受江涛灭顶的厄运。这些都可以说明,崇敬信仰圣贤,无不获得圣贤的救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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